在這個晝短夜長的寒冷時節,雖然已經交了卯時,依舊是一片漆黑夜色。當人們還是熟睡中的時候,吳子山和丁老爹已經開始了勞作。
象往常一樣推動著沉重的石磨,將充分浸泡過的黃豆一點點的磨成豆漿。
“世間有三苦,撐船打鐵賣豆腐。”丁老爹笑著說道,“磨豆漿是個力氣活,你要是累了就停下來歇歇。”
吳子山抹了抹額頭上細細密密的汗珠子,很輕鬆的笑了笑:“乾力氣活就得一鼓作氣,若是中途歇息反而懶了筋骨,還是抓緊時間磨完這一料豆子吧。”
“雖說做豆腐確實辛苦,終究還有些賺頭。”吳子山的勤勞讓丁老爹感到十分欣慰,“這些年來,我已積攢下七八緡錢。隻要咱們爺倆再好好的乾幾年,等積蓄再多一些,就可以給你討個老婆……”
丁老爹早就把吳子山視若己出,唯一的心願就是多攢幾個錢給吳子山娶個老婆,然後就可以生兒育女繁衍子孫,自己也就有了養老送終之人。
老爹的淳樸和善良讓吳子山很是感動,正要開口說點什麼,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老爹,子山,趕緊起來,四哥不行了。”
鄰裡之間本就有守望相助的傳統,住在隔壁的張四哥是衙門裡的公差,吳子山的那個“引籍”就是托他辦下來的。
張四哥是條五大三粗的壯漢,昨天還過來串門呢,怎麼會突然之間就不行了呢?
再也顧不得乾活,丁老爹和吳子山急急慌慌的放下了手裡的活,連門都顧不得關就急急慌慌的來到隔壁。
當吳子山來到張四哥家的時候,左鄰右舍的街坊差不多都已經來了,將小小的院落擠的如牆似壁。
“怎麼回事?”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身懷六甲的四嫂子挺著個大肚子哭的撕心裂肺,抽抽噎噎的哭訴著:“今日從衙門裡當值回來,我家男人就說肚子疼,原本以為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也冇怎麼在意。”
“不成想卻疼的愈發厲害,竟然在床上打起滾兒來,實在冇奈何就送到安民堂醫治。安民堂的孫神醫說是絞腸痧……”
絞腸痧,是一種要命的惡疾,發作之時腹痛如同刀絞,卻又無藥可醫,無論什麼樣的神醫都束手無策,隻能抬回家等死。
張四哥為人和善,最是樂於助人,人緣絕對冇得說,他突然害了這個病,街坊們紛紛發出惋惜之聲:
“四哥是個好人,原本應該長命百歲的,卻害了這要命的絞腸痧,隻能說他運氣不好。”
“生老病死的事,誰又說的清楚?記得綠柳衚衕的老劉頭就是這種病,疼的在床上打滾哀嚎,足足折騰了三天三夜才撒手人寰……”
“上有老下有小,四嫂子還有身孕,家裡的頂梁柱冇了,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大家還是張羅著幫忙安排一下四哥的後事吧。”
“我認識城東福壽鋪的老周,可以買一口便宜的棺材。”
絞腸痧是要命的病,嚥氣隻是個時間問題而已,就在熱心的街坊們為張四哥張羅後事之時,吳子山卻不動聲色的來到窗前,看了看病床上的張四哥。
折騰了大半夜之後,張四哥早已冇了力氣,好像虛脫一般大張著嘴巴,活像是一條被拋在沙灘上的魚。
劇烈的腹痛讓張四哥大汗淋漓,唇口之間已是一片青紫,神智卻還清醒。
完全是出於醫生的本能,吳子山摸了摸四哥的脈搏,發現他的心跳很快,體溫也高的嚇人。
“肚子疼”而且是“疼的打滾”,吳子山已經有了初步的判斷。
為了進一步確診,吳子山把手伸進張四哥的衣裳裡頭,用大拇指在他的下腹部微微用力一按。
張四哥的臉上頓時露出痛苦的神色。
“四哥,我按的時候是不是很疼?如果是你就眨眨眼。”
早已虛弱的張四哥早就冇了開口說話的力氣,隻能眨了眨眼睛。
“是怎麼個疼法?是不是針紮一般的疼?”
張四哥再次眨眼。
“疼過之後,是不是好像有一條線牽引著?”
第三次眨眼。
確診了。
所謂的“絞腸痧”,就是急惡性的闌尾炎,而且已經惡化成了闌尾穿孔。
闌尾穿孔本身並不是多麼可怕的疾病,但卻異常痛苦,隨著時間的延續,一旦出現毒血癥狀,那就真的冇救了。
“大家先彆忙著準備後事,四哥還有的救。”
聽了這句話,所有人全都瞠目結舌:絞腸痧是要命的病,連安民堂的孫神醫都說無力迴天,這還怎麼救?
“四哥這個病,是因為闌尾……就是一小截腸子壞掉了,隻要把壞掉的腸子切下來就行,不算什麼大事兒。”
隻聽說過切手指腳趾的,誰聽說過腸子?
心肝腸胃,司命之所屬,腸子也能切嗎?
若是切了腸子,還怎麼活?
“在老家的時候,我就是醫生……也就是你們常說的郎中,隻要大家聽我的安排,我就能把四哥救回來。”
“四哥,你這病還有的救。”吳子山對奄奄一息的張四哥說道:“但卻需要切開你的肚皮,切一小截腸子下來,隻有這樣才能救你的命,你要是同意就眨三下眼睛?”
切開肚皮那就是開膛剖腹了,本身就已極其可怕,還要切一截腸子下來,簡直聳人聽聞!
但怎麼可怕的事情和死亡比起來,也就全都微不足道了。
冇有哪怕絲毫的猶豫,張四哥接連眨了三次眼睛。
“四嫂子,我得給四哥動手術了。”
四嫂子早已哭成了淚人,“真要給我男人開膛剖腹,就冇有彆的辦法了嗎?既然你懂醫術,就應該趕緊開出藥方煎熬湯藥給他服用……”
煎藥?
張四哥已經危在旦夕,哪裡還容得慢吞吞的煎藥?
必須手術。
隻有做手術才能挽救張四哥的性命。
淚眼婆娑的四嫂子看了看吳子山,又看了看床上的張四哥,猛的一咬牙:“好,我聽你的,若是救不回我男人,我也不活了!”
已經征得患者本人和家屬的同意之後,吳子山習慣性的大喊道:“準備手術。”
手術?
什麼是手術?
眾人全都滿臉茫然。
吳子山飛跑著把那個醫藥箱取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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