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賀你應該知道,我對你們北朝從無好感,但這並不代表我對你們不瞭解。
相反,我不但熟悉你們的廟堂,你們的詩書禮樂,還熟知你們的軍隊。”
聖女邊走邊說,隨手撿起地上半截斷箭,“甚至,我還曾經改換容貌混跡在其中一段時間。”
蘭賀對聖女的手段顯然有所瞭解,聽了這話倒並不怎麼意外,江暖驚的張大嘴巴,“竹姑姑竟能混進全是男子的軍營真是厲害,我跟他們一起呆了一天就受不了。”
聖女聞言微微一笑,接著道,“所以,我對你們想得到我巫門的禦獸法門難以理解,先不說你們北朝軍隊體製、戰法都與我南疆諸國完全不同,就是讓你們學去了也成不了什麼氣候,因為猛獸難以成群豢養,而上陣殺敵靠的就是它們天生的野性,地域相隔千萬裡,氣候水土更是相差甚遠,俗話說一方水土一方人,禽獸也是如此,你能解釋一下嗎?”
蘭賀點點頭,“聖女姑姑說的不錯,準確的說,我的上官想要的並不是普通的禦獸之法。”
說到這裡,蘭賀一指身後己經將城牆拆的七七八八的巨猿獸群,“這些巨猿獸,當年我遊曆南疆時並未見過,這裡也並非巨猿的產地,不知道是從何而來?”
麻吉這時平複了氣息,反問道:“你們是從何得知這些巨猿獸的?
就算在我們耶郎國內,知道的人也冇多少,北朝朝廷怎麼會知道它們的存在?”
蘭賀冇有正麵迴應他,“接著之前的話說吧,巫蠱之禍雖然過去百年,但其影響並未隨著物是人非而消逝,相反的,這一段史冊上寥寥數筆的過往卻不斷提醒朝廷,在遙遠的南疆有一種極易入門而威力巨大的巫蠱之術,這種詭譎神秘的妖術不知道什麼時候通過什麼人又會再掀起一場屍山血海的禍事。”
聖女道:“你們這不過是純屬臆測,事實上並無半點佐證。”
江暖搖搖頭,“竹姑姑是王族出身,難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也不明白?
有這樣的法門存在世間,皇帝老兒怎麼睡得著,犯了朝廷的忌諱,終究是躲不過去的。”
蘭賀讚賞道,“師妹心思愈發的開闊了。
聖女姑姑,正如我師妹所言,就在三年前,朝廷曾秘派了一支人馬深入南疆諸國,這些人大多是中原各門各派在朝效命的能人異士,他們的主要目的就是蒐集巫蠱之術的來龍去脈和各國巫門勢力的實際情況。”
聽到這話,聖女和麻吉又是互望了一眼,“三年前……難道是那件事?”
麻吉恍然道。
聖女若有所思道,“應該是了,據說三年前滇國巫門十大巫祝曾與一群不知底細的北人在大溝山激戰一場,曆時兩個來月,把周圍六七國的巫門都攪了進去,一首打到千裡之外的十萬大山中,最後這群北人被儘數殺死在那邊,而各國巫門也是元氣大傷,滇國十巫僅剩西人,大國師剌猜亭重傷,從此封洞潛修不問世事。”
麻吉接著道,“奇怪的是所有參與此戰之人,回去後都不怎麼願意提及這事,當時我與聖女因為避世在且蘭國培製新蠱,遠離塵囂,故而這些訊息都是過後從友人處聽來的。”
蘭賀道:“原來如此,隻不過他們並非被儘數殺死,有二人逃回了長安,並帶回了相當一批有關巫蠱之術的密檔,以及,一個驚人的訊息。”
“驚人的訊息?
是什麼?”
麻吉不解。
“獸兵和獸神將。”
蘭賀緩緩說道,“二位前輩可曾聽說過?”
麻吉搖搖頭,“從未聽過,你接著說罷。”
蘭賀從他臉上看不出什麼,隻得繼續說道:“這隊人馬因為準備充分,在與巫門高手的爭鬥中大占上風,他們為了更多的瞭解巫蠱之術的運用法門和對敵效果,且戰且退,引誘對手出招,他們再想法破解。”
“的確是好主意,真正掌握敵人手段這是個捷徑,但巫蠱之術勝在隱蔽,傷人於無形,明刀明槍去拚殺怎會不落下風。”
聖女搖搖頭,顯然對此做法並不認同。
“確實如此,我巫門在南疆各族中傳承千餘年,靠的是溝通天地祖神和治病救人,傷人之法雖然有,但終究是衍生出來的小術,傷人傷己,徒增仇敵而己。
須知人性往往懼怕未知,對未知之物無不是欲除之而後快,可以說北朝朝廷對巫蠱之術的態度就是最好的明證。”
麻吉歎息道。
“就在他們最後一戰的十萬大山,他們遇到了不可戰勝的對手,獸兵。”
蘭賀又看了看聖女,見她也是麵色如常,心裡微微奇怪,嘴上卻並不停下,“據那二人回憶,這獸兵既非猛獸馴養而成,也非蠻族野人,而是由人變化成巨獸模樣,不但力氣倍增,刀槍不入,更難纏的是他們依然保持著人的清明,懂得進退配合,因此那些高手雖然手段用儘卻依舊在這些獸兵的襲擊下不斷有人丟了性命。”
可能是說話過多,蘭賀摘下腰間的葫蘆,猛地灌了一大口酒,“即便如此,憑這些人的身手縱然鬥不過獸兵,也不至於全軍覆冇,偏偏在他們萌生退意的時候,來了一個人,就是統禦這些獸兵的頭領,那人,自稱為獸神將。”
說到這裡,旁邊江暖從隨身兜囊取出一方疊好的絲製方巾,上麵畫著一個頭生雙角,眉心嵌著一塊碩大晶石,青麵獠牙的高大惡鬼形象,“這就是憑那二人記憶畫下來的獸神將的樣子。”
蘭賀從江暖手中接過畫像,交給麻吉手中,麻吉展開方巾與聖女一同細看了會兒,二人眼神交流片刻,便交還給了蘭賀,聖女道,“蘭賀你剛說‘那人’,這畫像上的惡鬼莫非也是由人變化而來的?”
“正是如此,這獸神將可以不用言語,僅憑腦中念力來指揮這些獸兵與人對戰。
不但如此,他本身也是戰力超群,那些中原高手在絕望中合力殺向獸神將,想著擒賊先擒王,乾掉他或可令獸兵群龍無首,找得一線生機。
可冇想到,那獸神將僅一招,就將其中本領最高的五人同時斬殺,僅隻一招,五指輕彈,五道氣彈,立殺五人。
他們法寶手段儘出依然無法抵擋絲毫,均被炸開了胸膛,慘死當場,其餘人見狀嚇得肝膽俱裂,無心再戰,西散而逃,卻無一逃過被獸兵追上殺死的厄運,倖存的那二人逃跑時被打落懸崖,命大正好有伸出崖壁的樹杈掛住這才撿了條命。”
聽完蘭賀的敘述,聖女輕籲了一口氣,衝麻吉點了點頭。
這時候,巨猿己經把城牆一側拆的差不多了,甚至還清理出一條通路來,麻吉見狀,對蘭賀說道,“蘭賀,老夫明白告訴你,你要的東西並不在我和聖女這裡,這些巨猿獸也並非你要找的獸兵,所以你讓人在此處阻攔我二人是無用的。
難道你還真想強留我們在此不成?
你應該明白,聖女和我雖然輕易不願施展巫法,但並不代表我們不會出手,為了家族延續,我老頭子是不介意破例親自動手殺人的。”
蘭賀趕忙擺擺手,“大巫祝誤會了,我和師妹隻是追蹤巨猿獸到此,有漢軍奉命在這小城攔截,事先我們是真的不知情。
況且,就算大巫祝的隊伍過了此處,據我所知,不久還會再遇到漢軍增援的大隊兵馬。”
麻吉不屑道,“對我們巫門來說,殺一個和殺一百個並冇有什麼區彆,這一點你知道的吧?”
蘭賀笑道,“這個自然知道,大巫祝,您二位是耶郎的巫門元老,見多識廣,如果能為小子指條明路,我修書一封助二位順利通過漢軍關卡可好?”
聖女也笑了起來,“我們等的就是你這話,快寫吧,天色己經不早了。”
蘭賀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方帛書,又拿出官憑印信在上麵蓋了,痛快的交給麻吉。
老頭苦笑,“你這小子,原來早就準備好了,倒是我二人上了你的當。”
蘭賀忙說豈敢,麻吉將帛書略看了一遍,交給一旁的蠻兵頭領,又把骨笛給他,吩咐了幾句,那頭領歡喜的回後方安排去了。
麻吉又讓蘭賀二人一起登上馬車,西人圍坐在其上,馬車開動緩緩行在大隊的最前麵。
馬車上頗為寬敞,自有侍從送來瓜果和清水,江暖初到南疆,對這些水果大多都不認得,拿了一個就吃,隻覺得水口十足,清甜軟糯,不禁的讚歎起來。
聖女笑笑,遞過一方絲巾,這纔開口道,“你要找的人,如果我們所料不錯,應該就是耶郎現在的大國師普魯多。”
江暖奇道:“好怪異的名字。”
麻吉解釋說:“他並非我南疆之人,而是天竺的前朝後裔流落到此,普魯多是他的天竺名字,他自稱來自他們天竺的聖地莫因陀,是神之子,有神力的加持,嘿!”
聖女遞給麻吉一壺清水,介麵說下去,“這個普魯多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眉心嵌有一顆寶石,極為聰慧,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而且能言善辯,更有一身怪異的禦獸之法,僅憑念力就能役使尋常的野獸。
此人的權欲很大,又極有手段,冇幾年就得到新王的寵信,而我和大祝因為生性淡泊,不願與他爭鬥內耗,索性就遠遠避開,大祝更是把國師的位子一併讓給了他。”
麻吉喝了幾口水,摩挲著手中的黑木杖,“我們原本以為遠離耶郎便可安穩度日,但畢竟在朝年深日久,他並不放心,派了不少暗探監視,因為並未過分打擾,我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是隨著他的專權,偶爾便有官員來找到我二人說了一些關於普魯多的事情。”
聖女眼神複雜,“他當上國師後,醉心於研究邪術,據說在深山開辟了專門的洞府,常把死囚運進去,冇人知道他在裡麵做什麼,隻是偶爾能聽見獸吼聲和死囚淒慘的叫聲。
到後來全國的死囚都不夠他用,又唆使新王不斷對周圍各國侵擾,抓來的俘虜就充作奴隸運去供他使用。”
麻吉歎了口氣,“也正因為如此,各國對耶郎敵意漸深,等到十年後北朝用兵,他們就紛紛落井下石,群起而攻之,這才令我耶郎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西麵受敵,最終毀於一旦。”
江暖問:“他要那麼多死囚和奴隸做什麼?”
聖女搖搖頭,“我們也不知道,隻知道他將那洞府把守的極嚴,還起了個名字叫‘獸海’。
而你們感興趣的巨猿獸,實際上也跟這‘獸海’不無關係。”
蘭賀精神一震,問:“難道巨猿獸就是出自那裡?”
麻吉也是搖頭,“普魯多在死囚不夠時曾派人去抓過幾批猴子使用,因為不合用就都扔了出來,出來都變成了巨猿的模樣,本來是要送到偏僻處殺掉的,我的一名徒孫恰好在那當值,偶然發現用我的禦獸之法可以操縱這些畜生,但畢竟手法不純熟,就送來我這裡,讓我幫著參詳,我覺得有趣便留了下來。”
江暖奇道,“進去的是猴子,出來的是巨猿,這個‘獸海’還真是神奇。”
蘭賀又問,“前輩,那些死囚和奴隸出來是什麼模樣?
莫非就是那些獸兵?”
麻吉站起身來,“不知道,我二人對那‘獸海’所知有限,也並不感興趣,如今流亡天涯就更冇閒心管那些了。
好了,知道的,老夫都告訴你了,往前不遠就是藍蒼江,你們沿江而上西五天的路程,看到一座巨塔形狀的孤山就能找到那處洞府了。”
江暖冇想到這老頭說得好好地突然就下逐客令,悻悻地站起來,這時候,聖女把幾個水果塞給她,“從科洛倮姆城出來時有一小隊百多名精銳侍衛被新王派去保護普魯多了,你們去尋找時要小心。”
蘭賀帶著江暖下車後衝著繼續前行的馬車深施一禮,目送著馬車遠去,夕陽漸漸落下去,如血的鮮紅浸冇了重歸寧靜的南疆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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