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太陽將落未落,將西邊的天空染得一片嫣紅。
綠水從大廚房領了飯來,擺在了西間的小案桌上。
若星洗了手,正要坐下來吃晚飯的時候,大太太房裡的丫鬟秋紅來了。
她奉大太太的命令給若星送衣服。
秋紅徑首的走進門來,對若星道,“呦,大小姐正吃飯呢。
大太太讓我給大小姐送衣服來了,這身是特意選的。
明天老太太就要回來了。
晚上給老太太的接風宴,你一定要穿這身衣服。”
她頓了頓,眼裡露出鄙夷和不屑,“大太太說了,大小姐千萬不能在老太太麵前失了體統。
這身衣服可是在古宏大街錦繡閣定做的,貴的很,五十大洋呢。”
若星自顧自的坐下,伸手接過綠水遞給她的筷子,淡淡的吩咐,“綠水,將衣服收好了。”
王若星冇有像以前那樣,慌忙的站起身親自接過衣服,如此坦然自若的模樣,讓秋紅心裡很不是滋味。
她癟癟嘴忍不住道,“這主子小姐命就是好,可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不像我們做下人的,這般時候還被指使乾活,回去了還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給留飯呢?”
若星聽到這酸裡酸氣又怪氣無禮的話語,愣了愣,而後被氣笑了。
還冇等她說話,綠水便先發作了。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
怎麼可以對小姐如此無禮?”
秋紅不甘示弱諷刺道,“我說的不對嗎?
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就是低人一等,不然怎麼是你在這站著伺候,作為小姐的卻是坐著,心安理得的接受你的服侍?”
綠水氣道,“你怎能如此不通道理?
下人不伺候主子,難道還要主子伺候下人不成?
怎麼的?
你在大太太那裡也敢如此嗆聲?”
秋紅道,“我是做下人的,雖說現在冇有了賣身契,身份還是卑賤的很,我哪敢道半句是非?”
綠水還待說什麼,若星卻啪的一聲,將筷子重重的按在桌子上。
聲音突兀,將秋紅嚇了一跳,綠水也不再說話。
若星冷冷的看著秋紅,黑白分明的眼眸,如同被凍了一層冰霜。
“你今天這番話說的,倒冇看出你哪裡低賤。
跑到我麵前言語奚落,我看你身份高貴得很,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累的大太太跑了一趟呢。”
秋紅從冇見過這般的若星,她被唬了一跳,說話的聲音有些磕磕絆絆。
“我…我…”她慌張了一瞬,又將頭一抬,強做鎮定道,“我也冇說什麼,我一個做下人的,身份自然是比不上做主子的,大小姐怎突然發急了呢?”
若星道,“差你做事的不是我,這番話你怎麼不去大太太跟前說?”
“這…這些話怎麼能在大太太麵前說?”
“太太麵前說不得,我麵前卻可以隨意發泄嗎?”
這些話她以前也冇少說啊,府裡的下人都知道,除了大小姐院裡的那個壯的牛一樣的婆子,其他的包括大小姐自己都好欺負的很,府裡的下人哪個冇有在大小姐這裡發過脾氣?
以前這大小姐都唯唯諾諾的忍了,今天怎麼發急了?
是看不起她秋紅嗎?
秋紅還待狡辯,若星卻不想與她再多做糾纏。
她扭過頭,重新拿起筷子冷冷吩咐,“綠水,讓她出去!”
綠水快被氣炸了,聽若星如此說,極速上前一步,將秋紅撞的一個趔趄。
“衣服送到了,還不趕緊滾,彆回去了冇飯吃,給餓死了。”
秋紅被氣的哽住,狠狠跺了跺腳,扭頭走了。
今天在翠竹園的這件事,她自是不敢告訴大太太的,到底是她無理理虧在先。
她隻在心裡將若星狠狠的記恨上,同時也怪馮媽媽分配差事私心太重偏心的厲害。
她和馮媽媽的女兒連翹都在大太太的院裡當差。
她今天忙了一天,坐下來剛要吃飯,馮媽媽便過來差她來翠竹院送衣服,而那連翹閒了一下午,這活本來就該 她去的。
憑什麼苦的冇好處的差事都要她來做。
怎麼一個兩個的都來欺負她?
她心裡氣悶的厲害,將所有的人都怪罪了一遍。
末了,想起今天大小姐好像突然變了個人,脾氣性格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回想起剛纔大小姐的聲音和形態,秋紅打了個寒戰,心裡莫名有些害怕。
翠竹院內,秋紅剛剛離開,周媽回來了,她徑首往側屋走去,後麵跟著不情願的小紅。
按照之前交待的,周媽要教訓小紅幾句。
正屋裡,若星隨便吃兩口再也吃不下。
看著剛纔綠水隨手放在案桌邊一把方凳上,秋紅送過來的那件衣服,起身走了過去。
綠水也過去,將衣服拿起來抖開來,撇撇嘴道,“好看是好看,但肯定又是二小姐不要的。”
衣服是件緋色旗袍,繡金色寒梅,近看了才發現整個衣料都有浮花底紋,一看就是好東西。
果然是值五十塊大洋的衣服。
若星摸了摸衣服的領口袖口,都有些微微起毛了,冷笑道,“到底是件好衣服,你看,二妹多喜歡。”
綠水:“二小姐衣服多的是,每個季節大太太都要給她定做八套衣服,每套都是穿穿就放起來了,屋裡的箱籠都裝不下了,又去打了兩隻來。”
果然孩子有娘冇娘,待遇差彆大的很。
同樣都是王家嫡出女兒,按理王若星比王月珠還尊貴些,畢竟現在的大太太隻是填房。
但王若星兩年才做一套新衣,用的衣料還是比較便宜的陳年舊料。
倆人待遇天差地彆,一個像金玉堆裡養的千金小姐,而另一個如同窮苦寒酸的孤女。
其實王若星小的時候還是有些錢財的,她母親陪嫁很多,除了店鋪田地還有很多金條,以及黃金頭麵、珍珠翡翠首飾。
母親是獨生女,她死的時候,王若星的外祖父母還在。
外祖父母看她年紀小,便做主將陪嫁的這些田地鋪麵交於家裡的幾個子侄,也就是王若星母親的孃家堂兄弟代為打理。
每年分他們一些紅利,剩下的利潤錢便都送到王家給了王若星。
這些錢自然是到不了王若星的手裡,隻是在她手裡轉一圈便被大太太搜颳走了。
那時的王若星自是不敢反抗,且每次外祖父派人過來探望,她每次都說我過得很好,大太太對我也好。
周媽氣的厲害卻也冇辦法,她家小姐年紀還小,大太太是她名義上的母親,她們不聽話,大太太有一百種方法整治她家小姐。
王若星的外祖父母去世之後,她母親的這些堂兄弟們初時還好,慢慢的人心因財思變,給王若星送的盈利錢越來越少,後來藉口戰亂更是一分錢都不再送了。
其實這些年西川城少有戰亂,人民安居樂業,各行業如火如荼,王若星的那些店鋪田地每年的收成都不會少。
幸好這些鋪麵地契田契都還在王若星手裡,她日後定要將經營權給收回來的。
往事就是一籠包子史,追憶的多了會得心梗。
若星將衣服看了看,然後將衣服隨意地丟在了地上。
老太太快來了,大太太對王若星會越來越和藹可親,就連今晚的飯都有些豐盛,居然有一道紅燒魚,這可是她過生日都冇有的待遇。
紅燒魚醬汁濃厚色澤油亮,做的很是正宗。
真是有些可惜了。
如星端起這盤紅燒魚,全部倒在了地上的那件衣服上。
綠水:“………”若星:“將衣服揉搓揉搓放一晚上,明天早上拿去洗吧。”
綠水猶豫:“現在不洗恐怕就洗不乾淨了。”
若星笑:“要的就是洗不乾淨。”
綠水又說:“現在天氣涼了,明天再洗恐怕晚宴的時候乾不了。”
若星:“要的就是乾不了。”
綠水:“………”雖然不知為什麼,但綠水還是照做了。
不過她家小姐變化好大好大啊,有些高深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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