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昨日一事,謝晏徹底明白。
柳姒就是一隻危險的猛虎。順她心意時,她便讓人覺得她是一隻無害的貓類;等到稍有反抗,她便會露出藏著的爪牙,給人教訓。
他如今受製於人,反抗隻會增加無用的羞辱,此時此地,和柳姒動氣對他並無什麼好處。
屋子裡很靜。
而後謝晏微微抿唇,端起茶桌上尚且溫熱的酒釀圓子,嚐了一口。
軟糯香甜,味道不錯。
見他入口表情緩和,柳姒撫掌而笑,“吃了這碗,便算竹君收下我的歉意了。”
又趕忙見縫插針,大吐苦水,捂著肚子一臉委屈的表情,“我第一次做這圓子,煮了許多味道都不滿意。為免浪費,那些不成功的我便都食了,現下腹中飽脹得難受。”
她倚在他懷中,抓著他手可憐道:“竹君給人家揉揉罷,難受得緊。”
“下次不必如此。”他猶豫片刻,終是無奈伸手給她揉了起來,力道適中。
柳姒舒服地眯起眼睛,哼唧出聲,嘴上還不忘說:“必不會有下次,也不會再惹竹君動氣。”
“我如何信你?”
她舉手放在耳邊,“可要我發誓?”
“發誓倒也不必,你隻答應我兩個要求。”他說。
“什麼要求?竹君所說,我必定辦到。”
謝晏道:“第一,我要能出這間屋子走走,整日都在屋中,我已是煩膩了。”
柳姒毫不猶豫地答應,“可以,但是不能出這院子。”
能讓柳姒鬆口已是難得,謝晏自然也知道不能太過分,他點頭應下。
“第二,你需得答應我……”他停頓,接著道,“往後都不可再用那香。”
他冇有點明是什麼香,但二人都心知肚明。
這有何難?
恐他反悔,柳姒連忙答應,“我答應你,日後都不再用那香。”
怕他不信,又加了一句,“若再用,便叫竹君離我而去!”
“這算什麼?”謝晏瞥她一眼,似不解她這話中之意。
“竹君於我心中,重於千金。我心悅竹君,若竹君離我而去,我自是受常人不能受之痛。此誓於他人不重要,於我卻是慎之又慎,懼之又懼。”
柳姒毫不避諱地在謝晏麵前表露自己的心意,態度認真而鄭重。
心悅於他?
隻可惜,縱使她說得再好聽,他也是一個字都不會信的。
“一會兒記得讓女婢為你上藥。”謝晏望著她發紅的手提醒,“方纔這話,日後不可再說。”
這指的是她訴情的話,讓旁人聽去,於兩人名聲有損。
他雖如今困在此處,但也不是往後都出不去,總有機會,徐徐圖之。
“竹君說什麼便是什麼。”柳姒模樣倒是十分乖巧。
她不著痕跡地舒了口氣。
總算搞定,不愧是無數名門貴女都折不下的高枝,太過難哄。
屋中兩人坐在一處,樣子十分親近,卻是各懷心思,難以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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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謝晏第一次踏出這間房屋,心中滋味難以言說。
他環視四周,當看見院中栽種的一小片竹子時,皺緊了眉頭,難得的好心情也被打破。
如今越看,越覺得這座院子像是柳姒特地為他佈置的一座囚籠。
他冇了再看的興致,走到院中的竹亭裡坐下。
柳姒來時見他正看著院牆外的飛鳥出神,身後的平意懷抱著一個長型布袋。將布袋放在亭中的琴桌上,打開裡麵是把琴。
“瞧瞧,可喜歡?”柳姒開口。
琴麵是紅黑相間漆,梅花斷紋與蛇腹斷紋交織。
謝晏瞧見這斷紋頓住,將琴身小心立起,背麵為牛毛斷紋,隻見龍池上方刻著“獨幽”二字。
竟是一把千年前的古琴。
《潛確類書》曰:古琴以斷紋為證,不曆數百年不斷。有梅花斷,其紋如梅花,此為最古;有牛毛斷,其紋如發千百條者;有蛇腹斷,其紋橫截琴麵,或一寸,或半寸許。
輕彈兩下,音色沉厚而不失亮透,泛音明亮如珠而反應靈敏。
“真是把好琴。”謝晏不由稱讚。
這把獨幽琴消失已久,不少琴家尋覓無蹤,不想竟在此處。
“我曾聽聞竹君琴技上佳,不如彈一首給我聽吧。”柳姒提議。
這琴一直被她掛壁收好,她想著謝晏應當會喜歡,所以今日特地帶來給他。
此話一出,謝晏也起了興致,當即彈了一首。
琴聲入耳,一會兒猶如置身高山之巔,雲霧繚繞,飄忽不定;一會兒又似歡泉於山中鳴響,跌宕起伏。
一氣嗬成。
一曲畢,謝晏方纔感覺到肩膀微重,偏頭一看,聽琴者早已呼呼大睡。
說要聽琴的是她,睡覺的也是她。
他滿頭黑線地推了肩上人一把,柳姒突地一抖,驚醒過來。
“公主好睡,某當是為公主安眠了。”謝晏冷聲。
見謝晏狀似不悅,柳姒心中不滿:真是小氣,睡覺也不成。
嘴上卻立馬討好,裝模作樣道:“我剛纔耳聞一陣仙樂,恍然之間像到了仙境;竹君琴技實在高超,某佩服。”
此話一聽便知是搪塞,但謝晏今日得了把千年好琴心情不錯,懶得和她計較,輕哼一聲起身回房。
柳姒坐在原地扯了扯披帛,不由得腹誹:什麼謝大郎君,淨知道使小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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