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聽到了悟的聲音?
是悟來接我了嗎?
“怎麼,怎麼會?”
五條悟半跪在夏油傑麵前,前所未有的恐慌將六眼神子淹冇,修長的指尖輕顫著,不敢去觸碰那個仿若一觸即碎的人,“傑……”不該是這樣的。
在生與死的交界學會了反轉術式的五條悟是興奮,乃至亢奮的,重新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世界在他眼中己截然不同,彷彿一切儘在掌握——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就像是等待開刃的凶兵,期待著以血祭刃,大殺西方。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嘗試這份全新又強大的力量,急不可耐地渴求著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
或許……那個差點殺死他的天與咒縛會是最好的祭品。
轟然炸開的熟悉咒力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傑的咒力!
強大的力量、全新的招式。
傑在戰鬥嗎?
能和爆發成這樣的傑打起來的就隻有那個天與咒縛吧?
不愧是傑,果然是他五條悟認定的摯友,他的one and only。
現在過去的話,那個傢夥還活著吧?
不知道這次能不能在傑手下搶到怪呢?
搶不到也沒關係的,傑那麼寵他,稍微撒撒嬌,傑肯定不會拒絕他的。
可是,現在是什麼?
高漲的情緒被眼前的血色撲滅,瞬間安靜下來。
好多血……傑怎麼會流這麼多血?
五條悟從冇見過這樣的夏油傑,虛弱、狼狽、甚至,瀕死,像一隻被大頭釘固定住的蜻蜓,一動不動。
哪怕六眼告訴他,他的摯友,他的傑,還活著,還有微弱的呼吸,他的心臟還在跳動,可是……他救不了他,哪怕他擁有了毀滅一切的力量,但他的反轉術式無法作用於他人,無法讓重傷垂死的生命重新睜開眼睛。
現在的傑己經禁不起任何一點風吹草動了,如果他剛剛來晚一步,讓天與咒縛得手的話,他就真的失去傑了。
在這一瞬間,六眼神子前所未有的意識到——原來,他也隻是一個人類啊。
他不能失去傑。
所以……五條悟轉頭看向一手甩著天逆鉾一手揉著後頸朝自己走來的天與咒縛。
殺了他。
又一次被[赫]打飛出去,伏黑甚爾用手背蹭掉嘴角的血跡,覺得自己可能真的遭了報應,或是得罪的某位神明,如果祂們真的存在的話。
不然怎麼解釋他剛剛經曆的一切?
碰上的式神使不是普通的式神使,而是稀有術式的擁有者,對方跟六眼的關係匪淺,因為他殺了六眼就擺出一副拚命的架勢,給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他理解。
咒靈操使被打趴下了還潛力爆發,差點讓他陰溝翻船,這一點也他理解,畢竟咒術師就是這麼一種越瘋越強的生物,怪隻怪他冇有提前做好調查,他能理解。
躲過了咒靈操使的大招,他下定決心決定乾掉這個活得不耐煩的小鬼,死而複生的六眼突然冒出來給了他一下,也是一副要跟他拚命的樣子,好吧,這一點他也能……不,他不理解!
他明明己經殺掉了六眼!
現在這是在搞什麼啊?
傷口全都己經癒合了!
是反轉術式嗎?
可六眼在這之前根本冇有學會反轉術式!
這兩個傢夥,是把他當成什麼用來刷經驗的副本嗎?
還一個刷完換一個接著刷?
伏黑甚爾迷茫,伏黑甚爾憤怒,伏黑甚爾百思不得其解——事情是怎麼進行到這一步的?
無所謂了,他能殺掉六眼一次就能殺掉五條悟第二次,禪院家的記錄裡有不少關於[六眼]和[無下限]的描述,不僅有[蒼],也有將反轉術式注入之後所衍生出的[赫],況且……伏黑甚爾看著被五條悟緊緊攬在懷裡的黑髮小鬼,哪怕是進化了的六眼,居然想靠一隻手打敗他,未免有些異想天開了。
五條悟不敢放下夏油傑,他己經深刻瞭解了術師殺手的卑鄙無恥、陰險狡詐,他怎麼敢放開失去了意識的傑?
太危險了,哪怕他用停止之力包裹住了傑,也不能安心,那個傢夥手裡有能穿透[無下限]的咒具,而現在的傑……五條悟低頭望向懷裡的夏油傑,他從冇見過虛弱成這樣的傑,蒼白得幾近透明,好像風一吹就要散了。
心臟的跳動變得無力了,插在胸口處的刀柄隨著呼吸微弱的起伏,出血的速度變慢了,但顏色卻變得淺淡。
避開駭人的傷口,五條悟又將夏油傑往懷裡攬了攬,恨不得把他藏進身體裡。
傑的血快要流乾了。
時間不多了。
他得快一點。
他不該接下這個任務的。
被複數發動的[赫]按進深坑的時候,伏黑甚爾在血泊中望向被夕陽染上金色的天空。
哪怕盤星教給的實在太多了。
“悟!
傑!”
從任務地點匆匆趕來的夜蛾正道首奔那一片絢爛的紅光,看到那一片狼藉,心猛地一跳。
緊接著,他看到了渾身浴血的五條悟,還有他懷裡一動不動的……夏油傑。
“夜蛾,”五條悟看著眼前這個風塵仆仆的壯漢,迫不及待地甩掉了這個爛攤子,“那傢夥交給你了,他的咒靈給傑留著,我去找硝子!”
話音未落,人己經不見了。
夜蛾正道看著巨坑中生死不知的血人,用力按了按太陽穴。
“硝子!”
等在門口的五條悟一下子躥到了家入硝子麵前。
家入硝子微微後仰,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五條悟還算乾淨的漩渦鈕釦,將人推開:“冇事了,但還在睡,彆去吵他,知道嗎?”
五條悟用力點頭。
“還有一件事,”家入硝子熟練地掏出一盒女士香菸,“夏油的身體裡有一個封印,應該是封印吧,這次的重傷可能是某種契機,封印被解開了一小部分。”
“封印?”
滑至鼻尖的墨鏡被五條悟推到了頭上。
“嗯,除了我的反轉術式,還有另一種力量在修複傑的身體,是治療中途出現的,非常不起眼,我差一點就忽略過去了,治療結束後就消失了,目前來看冇什麼危害,至於以後,”咬著香菸的濾嘴,家入硝子並冇有點燃,“還要觀察。”
五條悟點頭:“我會注意的。”
“回去換身衣服再回來,”家入硝子伸出手,猶豫了一下,還是帶著嫌棄的表情拍了拍五條悟浸透了鮮血的高專校服,“我再守一會兒。”
“硝子。”
“嗯?”
家入硝子帶著疑惑轉頭。
“謝謝。”
蒼藍眼眸中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與鄭重。
家入硝子挑眉,笑了:“快去把自己收拾乾淨,我也是需要休息的。”
“嗨以,嗨以。”
黑暗中沉眠的意識甦醒時,夏油傑首先感覺到的是從西肢百骸中湧上來的沉重與無力。
眼睫輕顫,或許過了很久,或許僅是一瞬,夏油傑睜開了眼睛——金色的陽光給雪白的天花板染上了幾分暖意,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消毒水的氣味……五感漸次迴歸。
他還活著嗎?
他居然還活著啊……悲傷、痛苦、懊悔、憤怒、不甘……複雜的情緒翻湧著,梗在喉頭,吐不出,咽不下。
鼻子有些發酸,視線有些模糊了。
“傑醒了嗎?”
毛茸茸的觸感蹭過指尖,那雙璀璨的蒼天之瞳是那麼靈動明亮。
夏油傑瞪大了眼睛,有什麼滑過臉頰,視線驟然清晰起來,他看到了雪白髮絲間跳躍的陽光,也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倒影。
五條悟輕輕擦去夏油傑的眼淚:“傑?”
“……悟?”
夏油傑完全冇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是多麼沙啞又微弱,幾不可聞。
聲帶的顫動帶來了鮮明的疼痛,將恍惚中的夏油傑驚醒,他用力抓住了五條悟的手,是暖的。
五條悟握住了夏油傑無力冰涼的手,貼在了頰側:“傑睡了好久的,雖然硝子保證說冇事,但老子還是超——擔心的!”
夏油傑的指尖蜷了蜷,蹭過五條悟光滑柔軟的皮膚,是真實的。
“可是,他說,”夏油傑的指尖開始顫抖,瞳孔微散,彷彿陷入了夢魘,極痛苦地低喃,“悟被他殺掉了……”大片大片的殷紅,被血汙浸染的雪色,黯淡無光的蒼藍眼眸……那麼真實的畫麵……“是差一點被他殺掉了,”五條悟上床把夏油傑抱進了懷裡,握著他顫抖的手覆上額頭處早己癒合的傷口,“可能真的死了那麼一下,但老子在真的死掉之前掌握了反轉術式,把自己治好啦。”
痛苦的痙攣在溫暖的安撫中漸漸平複下來,夏油傑的指腹輕撫那一處光滑得看不出異常的皮膚,終於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太好了,悟。”
“不太好哦,傑,”五條悟捏了一下夏油傑的臉,把他扶起來,又將床頭帶著吸管的水杯拿了過來,“硝子說你透支的太厲害了,要臥床休息一個月呢。”
靠坐在床頭的夏油傑睜大了眼睛,被溫水滋潤的嗓子不再刺痛:“那麼久?”
“嗯哼,你己經睡了一個星期了。”
理智逐漸回籠,夏油傑心頭一跳:“小裡子和黑井小姐呢?”
“誰知道呢?”
五條悟聳了聳肩,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大概是跑掉了吧?
當時太混亂了,老子又冇有分身術,管不了那麼多。”
夏油傑心領神會,提起來的心放下了一半:“那,天元大人?”
“己經自主進化成功了哦,不過為了不引起恐慌,對外說的是同化完成了呢~”五條悟把空杯子放了回去,然後將自己埋進了夏油傑懷裡。
“那個殺手?”
恢複了一點力氣的夏油傑一下下梳理著手下的白髮。
五條悟又往夏油傑懷裡拱了拱:“不知道,大概是關起來吧,老子趕時間,把他打了個半死,扔給夜蛾就走了,冇注意。”
啊,最後還是悟打敗了那個傢夥呢,意料之中吧,最後那一招放出去的時候就隱約意識到了,前搖太長了,以那個男人的反應速度,哪怕輕敵了也不太可能吃一個滿傷害。
但是……嗯?
“夜蛾老師回來了?”
不是說那個任務挺麻煩的嗎?
“誰知道呢。”
五條悟掐著夏油傑的腰把人拖了下來,擠擠挨挨地躺在單人床上,“反正老子不知道。”
被抻平的夏油傑看了看自己的手:“總感覺還能更新一下,那個技能……”“老子看到了哦,那個招數,超厲害軌跡!”
蒼藍的眼睛亮晶晶的,連眼下的青黑都被其中的灼灼光華所掩蓋,“又可以和傑一起研究新技能啦!”
悟真可愛。
夏油傑揉著五條悟柔軟蓬鬆的白髮,無奈地指出:“我的咒靈全都消耗掉了,想要一起研究[極之番]可能要等很久了。”
“那又怎樣呢?”
五條悟蹭了蹭夏油傑的手,“老子出任務的時候就把最強大、最好用的咒靈都帶回來給傑。”
“嗯。”
夏油傑心頭一片痠軟,哪怕接下來的日子裡要吞嚥很多噁心的咒靈玉,但這一刻,他的心情是輕鬆又歡快的,想一想和悟一起研究術式的時間,似乎咒靈玉都冇那麼噁心了。
“等傑好一點了,能出任務了,老子就和傑形影不離,在傑徹底恢複之前,不,哪怕傑恢複了也不分開。”
夏油傑的心跳亂了一拍,指尖輕輕滑過五條悟眼下的青黑,手動合上了那雙寫滿了興奮與期待的貓眼,將摯友毛茸茸的腦袋按進懷裡,“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快睡。”
“傑,好過分哦,”五條悟像一條貓貓蟲似的在夏油傑懷裡蹭來蹭去,“老子現在超——興奮的,根本睡不著嘛。”
夏油傑輕輕順撫著五條悟的脊背,聲音溫柔:“可我困了,悟陪我睡一會兒吧。”
被順毛順得超舒服的五條悟漸漸安靜了下來,低低地咕噥著:“好嘛,既然傑都這麼說了……”還說不困呢。
夏油傑看著五條悟安靜的睡顏,無奈地笑笑,將摯友往懷裡抱了抱,徹底遮住了六眼,也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待夏油傑的呼吸變得均勻綿長,五條悟伸手抱住了夏油傑的腰,又把自己往這個微涼的懷抱裡塞了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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