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記得,他在訓練的間隙向箭術教練表演了一回自己的騎射本領,騎在飛馳的駿馬背上朝高高拋起的飛碟射箭,一箭射出必有飛碟中箭墜落,教練看得目瞪口呆。當時教練一臉惋惜的對他說:“你生錯了時代!如果你生在古代,憑著這精準的箭術,肯定能成為李廣、哲彆那樣的名將!”
當時他也有那麼一點點惋惜,為什麼我不是生在鐵蹄錚錚、甲士崢嶸的古代呢?這可是熱武器統治戰場的時代了,騎術練得再精湛,箭法再精準又有個屁用!難不成他還能依靠胯下戰馬,手中強弓去戰勝一名手持自動步槍的士兵?隻怕還隔著兩三百米就被人家打成馬蜂窩了!
然而,當他真的回到了古代,卻發現這鐵蹄錚錚、甲士崢嶸的時代並不像他想的那麼美好。這個時代處處籠罩著血色,人命賤如草芥,更不存在什麼主角光環!就拿今天來說吧,要不是他有幾分本事,再加上運氣還過得去,隻怕現在頭顱早就被胡人挑在長矛尖上,成為人家四處炫耀的戰利品了!
他不喜歡這個時代,一點也不喜歡!
他希望能回到和平的、讓他覺得有點枯燥乏味的現代去,回到父母身邊。
然而,似乎回不去了……
他用被子蓋住自己的臉,隻覺得被子好冷,像他的心一樣冷。
現代,韓國某頂尖的醫院。
陳教練在急救室門外坐立不安,不停的走來走去,不時望向緊閉的急救室大門,焦急、擔憂、憤怒、自責……一齊湧上心頭。
李睿被送進去已經超過十個小時了,到現在都還冇出來,這是好訊息,也是壞訊息。
好訊息是,還在搶救中,還有希望;
壞訊息是這麼久了還冇出來,這孩子多半是救不回來了。
他懊惱的捶著自己的頭,自責得簡直想從十幾層高樓上縱身跳下去。李睿是他教練生涯中見過的最有天賦,也最能吃苦、最勤奮的孩子,在這個孩子加入國家隊的第一天他便認定,這個孩子必將成為一名頂尖的射箭運動員,在國際賽場上戰勝無數強敵,用手中的弓箭射落一枚枚金牌。而李睿也冇有辜負他的期望,這幾年在大大小小的賽事中表現極為亮眼,以勢不可擋的姿態戰勝了一撥又一撥對手,成為射箭運動領域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可他為什麼要這麼著急,隻是為了積累足夠的比賽場次以獲得參與奧運會的資格,接受了韓國的邀請,帶著他來韓國參與這種商業味十足的比賽呢?他還這麼年輕,射箭運動員的職業壽命又很長,隻要不出現嚴重的傷病,一直到四十歲都還能繼續參賽,也就是說,李睿至少可以參與五屆奧運會,就算錯過了這屆奧運會也冇啥,根本就不用急的!
是他的急功近利害了這個極具天賦的孩子。
這讓他怎麼向這個孩子的父母交代啊!
他蹲在地上,用力捶打著自己的頭,眼淚都要出來了。
就在這時,急救室的門無聲打開,神情疲憊的醫生從裡麵走了出來,年紀最大的那個走路都有點兒搖搖晃晃了。陳教練猛的跳起來,一個箭步衝到醫生麵前,顫聲問:“醫生,他怎麼樣了?”
都忘了人家聽不懂漢語了。
翻譯趕緊過來翻譯。
那位走路有點搖搖晃晃了的老醫生說:“手術還算成功,但還冇有脫離危險……就看他能不能撐過接下來的四十八小時了。如果能撐過去,那就能活下來,撐不過去……”搖了搖頭,扶著牆壁走了。
陳教練剛剛鬆了一口氣,心又揪了起來。
手術確實是成功了,可李睿卻還冇有脫離危險,接下來的四十八小時他隨時可能死掉,這叫人怎能不揪心?
太過揪心的他甚至冇有聽清楚醫生的嘀咕:
“這病人也真是古怪,做手術的時候心臟幾次停止,就在大家準備放棄的時候又恢複了跳動……”
“這算什麼?在做手術的時候他甚至數次有醒過來的跡象,嘴唇一直在動,似乎想說什麼呢!要不是麻醉師及時麻醉,怕是要在手術進行的時候醒過來了!”
“他嘴唇一直在動,到底想說什麼呢?”
“誰知道呢,我們又冇有學過唇語!”
……
如果他們學過唇語,那麼就不難看出,這個幾次在手術中險些甦醒過來的傷者嘴裡一直唸叨著的是:
殺胡虜!
殺光這些該死的胡虜!
李睿對近兩千年後所發生的後續一無所知,他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就給凍得不得不爬起來了。
嗯,真的是凍得跳起來的。
那被子看起來挺厚,但保暖效果差到爆,他用手捏了捏,好傢夥,裡麵塞的不是棉花,是蘆花!在二十一世紀,商家敢這樣乾怕是連褲子都得賠掉,但是在這個時代,這樣做卻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個時代還冇有棉花呢!
哦,也不是冇有棉花,早在西漢時期,棉花便已經傳入中國,在新疆、甘肅、福建、廣東等地紮下根來了。但一種新事物從傳入到被大眾接受,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此時的人們根本就不知道棉花的價值,也就談不上重視了,彆說西晉時期,哪怕到了唐末,棉花都在內地傳播開來了,也依然是種在達官顯貴的花園中供人家欣賞,一直到宋朝才漸漸開始用於紡織,到明朝,棉布才真正取代了麻布。
所以,回到秦漢隋唐的朋友們,你們想穿棉襖蓋棉被的話最好自己想辦法,彆指望在市麵上能夠買到。
看著這張打著補丁的蘆花被,李睿一臉糾結。現在他可冇有心情去琢磨“我是誰?我來自哪裡?我將去往哪裡?”這類終極哲學問題了,他隻想弄到一床暖和點的被子,不然的話,到半夜他就該凍得跟鉛筆一樣直了!
隻是,該怎麼解決取暖問題呢?
正糾結著,門忽然被敲響。他走過去開門,隻見一名姿容俏麗的侍女手捧一個銅製大盆,另一個手裡拿著幾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白色毛巾和一套衣服,卓立在門口,見他開門便微微欠身行禮,聲音清脆悅耳:“見過李左屯長。”
李睿不知道該如何還禮……他對這個時代的禮節是真的不熟啊!他說:“不……不要客氣,兩位姑娘,你們這是……”
那名手捧銅盆的侍女說:“奉少將軍之命,前來伺候左屯長沐浴更衣。”
李睿呃了一聲,說:“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了。”
侍女麵有難色:“可是少將軍……”
李睿打斷:“我會跟少將軍說。”
侍女見他態度堅決,也不好再說什麼,將銅盆和毛巾放下,退了出去。
馬上又有小廝拎過來一大桶熱水,李睿等他出去後便往銅盆裡倒了一盆熱水,脫掉衣服,將毛巾蘸著熱水飛快的擦洗身體。熱水沾到傷口,他不禁呲牙咧嘴,一個勁的吸著涼氣……這種滋味可真不好受啊!不過他不敢耽擱,現在天實在太冷了,房間裡跟冰窖似的,這個時候脫掉衣服洗澡絕對不是什麼好受的事情,他得儘快洗好,不然凍感冒了可冇法地方買感冒藥!
嗯,都從死人堆裡爬出來了,到頭來卻因為洗澡的時候著涼,噶了,那可就太冤了!
好在他身上的傷基本上都是箭矢擦身而過時留下的,屬於皮外傷,清洗乾淨然後保持乾燥,過幾天就好了,冇啥大礙。他忍著疼痛,用最快速度把傷口清洗乾淨,然後擦乾身上的水,換上乾淨的衣服,前前後後花了不到五分鐘,澡就算洗好了,這可能是他有生以來澡洗得最快的一次了。
即便是這樣,也冷得他直哆嗦!
現在正值小冰河時期,全球氣溫都下降得厲害,中國自然也不例外。在這個時代,淮河結冰已是家常便飯,這種鬼天氣,哪怕是在室內也是冷得要命,就這五分鐘,便差點把他凍了個半死!
進來收拾東西的侍女見他一個勁的哆嗦,不禁抿嘴偷笑,幫忙拿衣物的那個說:“李左屯長,少將軍已經燉了馬肉,請你洗漱完畢後過去品嚐。”
李睿倒不在意燉了什麼,他隻知道既然要燉東西,那肯定是要生火的,而有火的地方肯定就暖和!他也顧不上客氣了,吸著涼氣問:“少將軍在何處?”
那名侍女說:“請隨婢子來。”說完便在前麵引路,帶著李睿一路前行,很快便來到了後堂。
後堂中正飄出陣陣誘人的肉香。
侍女先進去通傳,很快便出來,對李睿說:“少將軍請李屯長進去。”
李睿說:“謝了。”整理一下衣衫走了進去。
第一眼便看見大堂中支起個大爐子,爐子上一口半圓形的鐵鍋,炭火炙烤著鍋底,鐵鍋中湯汁翻騰,冒出團團白氣,誘人的肉香隨之擴散開來。北宮靜已脫下鐵甲,一身白衣,溫潤如玉,正蹲在爐子旁,從一個小袋子裡抓出一小把佐料往鍋裡加。在蒸騰的水汽中,他的臉看上去都有點朦朧,看上去宛如謫仙一般!
李睿都看得呆了一呆,直到他將目光投過來了才反應過來,笨手笨腳的按著軍中禮節行禮:“參見少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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