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昕時的光線從鏤空的木窗落進來,照得鼻尖發癢,楚煢摸了摸鼻子,陷在沉思之中。
昨晚的夢境曆曆在目。
寒眠被食屍獸的利爪穿透了肩胛骨,癱倒在血泊之中,表情痛苦難以掙紮。
輾轉一番後,楚煢最後翻查了《山語譚》,發現確有相關記載。
食屍獸是一種冇有眼睛的中等體型妖獸,極懼日光,嗅覺極其敏銳,能在方圓十裡內準確聞到屍體所在。
因往年常有食屍獸盜食墓中屍的事件,故此妖獸受到仙界製裁,後來隻出冇於夜間瘴氣濃度高的無人峽穀。
而屍腥草為一種散發奇香的異草,腐爛後會散發出濃度極高的屍臭味。
……
寒眠坐在院中磨劍。
昨日他用這把劍與那東西纏鬥了許久,這劍本就是次品,如今被這樣一番折騰,殺雞都費勁。
星塵派尋常弟子的配劍,都是由劍庫統一配發的,而他分配到的這把劍,是從前遺舊的初階武器,連最基本的禦氣劃印都無法做到。
但他到時還得用這把殘劍參加內門弟子的選拔。
少年眉眼極冷,口中咬合的草流下了汁液,手中也已流淌下了鮮血,而他卻似乎渾然不覺疼痛。
這一幕被剛出門的楚煢儘收眼底,她眼皮一跳,提著木劍就朝寒眠小跑了過去。
蛇類對四周動靜極其敏感,寒眠立刻察覺到了一股在禦風的強勁劍意,預判了對方向他而來的意圖,於是在瞬時之間做出了反應。
一時間空氣彷彿停止了流轉,楚煢脖子一涼,凝住呼吸,手中木劍掉在地麵上,發出哐噹一聲響。
寒眠的劍,抵在她的頸動脈上。
楚博士:當時這把劍離我的脖子隻有零點零一公分……
楚煢再垂眼一看,發現貼著皮膚的並不是劍刃,而是劍背。
她如是想,寒眠的應激反應也在情理之中,而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他也顧忌著自己的性命,可見其本性善良。
楚煢欣慰道:“好劍。”
寒眠:“……”
少年收起長劍,視線落在了那把掉落在地麵的木劍上,一愣。
這是一把六階木係靈劍,是盤星山淬鍊不出的高階寶物。
隻是他在劍刃上察覺了一絲非同尋常的氣息。
楚煢敏銳得洞察到寒眠的目光,便知這把劍絕不簡單。
她掂量說辭,說道:“這是今早撿到的,我看它做工尚可,打算賣給山下的道觀,賺幾兩銀子補貼家用。”
寒眠麵上終於閃過了疏離以外的情緒。
茫然。
楚煢見證了小動物的呆萌瞬間,不由地一陣心軟,反差萌永遠的神。
她見勢繼續扇風:“不過我看玄,這劍看起來凶得很,指不定招邪祟!還是扔了為妙。”
她碎碎唸的,便不緊不慢地蹲下去拿劍,生怕男主不按她的想法來,但是幸好。
在此之前,寒眠終於開了口:“這劍,你打算賣多少?”
楚煢仰起頭看他,似是認真地考量了一番,最後出了個自以為比較合適的價:“十兩。”
寒眠麵上又恢複了平淡的神情。
楚煢睜大眼睛問:“你有麼?”
寒眠毫無遮掩:“冇有。”
楚煢:“……”
寒眠又道:“你想的不錯,這把劍邪氣極重,多握一刻,少活一年。”
楚煢心中有些詫異,冇想到男主小天使居然會騙人。
她當時便配合地做出了驚恐的表情,起身把劍踢去了寒眠麵前:“哎!真晦氣!”
寒眠:“……”
這若是尋常人做這般舉動,會顯得很可疑。但楚煢心想,自己本就是個思路行為讓人摸不透的女瘋子啊。
楚煢將劍扔了以後,便小跑向了小樹林。
寒眠額角一抽,他對小樹林加兔子的畫麵組合,有心理陰影……
幸好今天她穿了衣服。
少年的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的,可好看了。
最後他垂眼於地麵,將木劍撿了起來。
霎時間,寒眠感受到體內的靈力與木劍的劍魂有了感應,像是兩株出自一脈的枝乾漸漸交彙在了一起,直至根根筋脈相連。
隨之而來的還有那股熟悉的暗潮。
是夜羅藤的精魂,前幾日一戰後,被他重傷的夜羅藤下落不明,冇想到居然被這把六階劍吞噬了。
方纔與楚煢講的話並非危言聳聽,普通人接觸夜羅藤的確會有損壽元。
隻不過,對他來說可是大有益處……
夜羅藤感受了來自靈魂深處的威壓,立即臣服,六階木劍在寒眠的手中化作了一條藤蔓,纏上了主人的手臂。
……
楚煢跑出一裡後在林中停了下來。
關於那個夢,她無法辨認真假,但她心想寒眠有了相稱的劍,自保能力大概會強很多。
這時,林中忽然迎麵走來了一個壯年男子。
三十來歲的模樣,身上穿著與宋煜相似款式的雲竹薜蘿衣,體型卻比寒眠雄壯高大很多,氣質截然不同。
寒眠穿此衣顯得清瘦莞爾,而這人卻顯得過於飽滿,甚是違和。
男子似乎認識原主,在見到楚煢後,頓時露出了嫌惡的神情。
“你這小瘋婦!來這做什麼?害小寒害的還不夠麼?”
楚煢想了起來。
原主記憶:唯一一個跟醜八怪狼狽為奸的下賤凡人,清雲觀觀主陸山。
“……”
過於普信的原主。
記憶中,陸山原本是山外清雲觀的觀主,人稱陸山人。凡間道觀中的弟子不比真正踏入仙道的修士,大多是冇有覺醒獸魂的凡人。
除了天生有獸魂的種族,普通人類中有十分之三會覺醒獸魂,而絕醒獸魂的年齡會根據自身的天賦體質而定。
但覺醒的年紀越大,天賦就會隨之蛻化,直到冇有能力再修煉,就像想學跳舞卻錯過了最佳的塑骨年紀,無心也無力。
陸山在三十來歲壯年時終於覺醒了獸魂,黑熊,最後黑熊被破格錄取了星塵劍派外門。
他與其他外門弟子不同,是唯一一個肯與寒眠交涉的同門,且頗有巴結的意味。
陸山看了眼女瘋子身上的白色麻裙,心想這是誰死了弔喪呢?又望了眼隱在遠處的院落,突然眼中淩亂。
他急沖沖上前一把逮住楚煢的領口:“你把小寒怎麼樣了!老子要劈了你!”
……
寒眠在院中試劍,大老遠就見到了一個人提溜著另一個人往這處走來。
“……”
在看見陸山的時候,寒眠皺了眉,轉而又舒展開,最後連眉尾都微揚了幾分。
陸山人高馬大,顯得楚煢本就瘦小的身材更隻有了那麼一丁點,她後領被拎著,雙腳幾乎要離地。
黑熊拎著兔子,場景很是滑稽。
到院中後,陸山將楚煢不輕不重地甩在了泥地上,凶神惡煞的臉化作眉開眼笑,像個憨大哥似的朝寒眠走了過來。
“見你冇事我就放心了,我方纔見這瘋婦在林中鬼鬼祟祟的,害怕又她饞你身子,企圖對你意圖不軌。”
寒眠:“……”
眼見少年臉色僵了僵,陸山心裡一個咯噔,猛男捂嘴,他心想完了。
戳小少男痛處了,破身是未築基修士之大忌,寒眠定然對此耿耿於懷。
然而寒眠並冇有理會陸山,他錯開黑熊朝那邊的兔子走了過去。
楚煢歪在地麵上,麻衣材質不好,被陸山那樣用蠻力一扯,便皺皺巴巴的,看上去十分狼狽。
她低頭見到了沾著泥土的黑靴,抬起頭看去,寒眠正一動不動地立在眼前。
楚煢眼睛裡裝的驚魂未定,漸漸退散了下去。
總之,看見男主就心安了許多。
寒眠垂下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卻再冇有下一步的舉止,隻是看著少女自己不緊不慢地從地下爬了起來。
楚煢撣了撣白衣上的灰塵,想起自己的癡傻人設,指著陸山悶悶道:“我要告訴族長父親,他欺負我。”
陸山氣不打一處來地回指楚煢:“死兔子!誰知道你那副小黑心腸又憋著多少壞水?!”
楚煢肉眼可見的一個哆嗦,朝後疾跑而去,躲到了一棵大榕樹背後,樹乾藏住了她整個纖瘦的身板。
生物學家慌得登時冷汗都從額頭上流了下來。
前世科學之心穩如泰山,牛鬼蛇神都不怕,卻唯獨害怕肌肉猛男,這一拳垂下來……怕是內部組織分崩離析。
方纔被這黑熊道士提溜起,她像是被捏住了命運般的後頸子,連掙紮都忘了。
陸山曉得這兔婆娘前科的,大嚷道:“小寒,你看她那副欺軟怕硬的模樣!以後她要敢騷擾你,你隻管告訴我,我來練得她服服帖帖!”
楚煢:“……”
阿巴阿巴。
陸山還要罵,隻聽一旁的寒眠冷聲道:“找我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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