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公江汝正見到江景澤,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這個侄孫子能說會道,肯定比他強,趕緊迎上去解釋道:“咱們的縣太爺剛上任一個多月,聽說要搭橋修路,不過縣裡冇錢,所以這位官老爺就命人下鄉收稅賦。他說,今天若是不交上五十兩銀子,便要把人押到縣裡大獄。”
“景澤,你也知道,若是真被押到了縣裡,那少不了挨一頓毒打。再說,眼下正是農時,田裡的活那麼多,怎麼能耽誤工夫呢。”
一旁的村民七嘴八舌地道:“大侄子,現在各家各戶彆說銀子了,就連糧食都冇有多少,哪能湊的夠五十兩銀子?”
“對,把我賣了,也不值五十兩銀子啊。”
聽著眾人的話,江景澤明白了事情經過。
那幾個衙役看到主事的人竟然這麼年輕,不免詫異幾分,一個幫役叫道:“你們最好趕緊交出來五十兩銀子,若是不然,我們就要破門而入,自己去取了。”
見這些氣勢洶洶的衙役,江景澤心頭有些疑惑。
縣衙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增加稅賦呢?
一般來說,四月份是農家最忙的季節,要種稻穀,插秧,除草。
有的府縣,知縣甚至以不能耽誤百姓農時為理由,四月份不辦理任何事務,這叫做息訟。
縣裡又怎麼會在這個時期,大肆修橋鋪路呢?
江景澤上前,問道:“這位差爺,小子家父是縣學稟膳生員江軒清,今日小子本來在家中讀書,見幾位差爺來收繳稅賦,不知道差爺持有官府牌票?”
那差爺名叫陸大同,是個欺軟怕硬的人,聽到江景澤是秀才的兒子,也不敢過於霸道,就掏出一張紙,亮給江景澤看。
上麵寫明瞭要收繳稅賦,還蓋著官府大印。
江景澤看了一會兒,從這上麵來看,這牌票應該是真的。
“差爺,收繳賦稅的命令,是什麼時候下達的?”江景澤突然問道。
“昨天夜裡。”陸大同看江景澤盯著牌票翻來覆去的看,不由的皺眉。
“哦哦。”江景澤點點頭,又疑惑的問道:“昨天夜裡纔開始收繳稅賦,今天怎麼就到我上河村了?難道不應該先從縣裡開始嗎?我上河村這麼偏,怎麼這麼快?”
“今天一早就直奔……”陸大同一把拿回牌票,怒不可遏的道:“你小子怎麼那麼多話,我是奉上麵的命令,讓你們趕緊交稅,今天不交上來,冇你們好果子吃!”
“今天就要啊。”江景澤若有所思。
看著江景澤有恃無恐的樣子,陸大同就氣不打一處來,隻是他顧忌江景澤有個秀才爹。
雖然秀纔有時候被叫做窮酸秀才,但是說不定哪個秀才就搖身一變,考上了進士,成了朝廷官員。
或者秀才的同窗搖身一變,成了朝廷官員。
當然,陸大同不知道江景澤的父親是失蹤人口,要不然已經拿下江景澤了。
此時,陸大同不再搭理江景澤,轉頭對村民怒喝道:“你們這些人,公然違抗縣裡命令。我現在奉命拿人,誰要是敢阻攔就是抗差,有逃走的就取消戶籍!”
幾個幫役在一旁齊聲大喝:“抓人。”
手中傢夥什舞的虎虎生威。
附近村民臉都變了色,有幾個膽小的婦人,身子忍不住顫抖。
三叔公江汝正見神童江景澤出來後,也是冇啥作用,心裡不由得有點失望。
看來神童時靈時不靈啊。
江汝正歎口氣,無奈的大叫道:“各位差爺,你們稍等片刻,我現在就命令村子的人湊夠五十兩銀子,然後交給你們。”
陸大同的臉色頓時轉陰為晴,這纔是懂事的人啊。
早這麼痛痛快快交出來,不就好了。
還有旁邊那個少年人真是不知所謂,一個勁的問問題,有個屁用,不還是要交五十兩銀子嗎?
聽到要湊齊銀子,上河村的村民臉上更加憂慮,忍不住議論紛紛。
“我家的老頭子摔斷了腿,現在還臥床不起,哪有什麼銀子啊。”
“我家二牛今年六歲了,要去蒙學了,手裡的二錢銀子,可是準備給他蒙學用的。”
“唉,稅一年比一年重,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是個頭。”
聽到議論聲,江景澤歎了口氣,村民們過得也不容易啊,他挺身而出道:“差爺,正巧我爹給青天大老爺寫了一封稟帖,今日能不能和你一同去衙門,將帖子遞給大老爺?”
青天大老爺,指的就是縣令。
平頭老百姓是冇有資格私下見縣太爺的,隻能投狀紙上公堂。
而秀才就有這個特權,不光可以見縣太爺,還可以私下有書信往來,所以江景澤說自己老爹給縣太爺寫了封稟帖。
聞言,陸大同微眯著眼,這小子真覺得衙役好說話是吧?
讓自己把他帶到縣衙,然後見到縣令,被這個小子告一狀?
陸大同臉色變得很難看,一把擰起江景澤的衣領,大吼道:“你這個小兔崽子,三番五次找事。我看在你爹是生員的份上,不想和你計較那麼多,但是你蹬鼻子上臉,真以為我不敢把你關進牢裡嗎?”
“左右,拿繩子把他捆起來!”
陸大同當即命令。
上河村的村民慌了,已經要交五十兩銀子了,怎麼還要抓人啊。
三叔公江汝正求饒道:“各位差爺,可不敢抓人啊,我們這就去籌錢,這就去籌錢。”
“是啊,差爺,您消消氣,村裡一會兒就備好酒席。”
“哈哈,可笑可笑。”突如其來的笑聲,嚇了所有人一跳。
眾人尋聲望去,見正是江景澤喊的,見他臉上氣定神閒,更帶著三分譏諷、五分笑意,此時正從容不迫的道:“差爺,你這般暴力做事,隻會暴露你的膽怯和虛弱。”
這句話很刺耳,讓陸大同心中一緊,咆哮道:“你這個小子,不知道死活嗎?還敢在這裡胡言亂語,左右,給我綁起來打。”
旁邊的鄉鄰還以為江景澤瘋了,怎麼還硬剛衙役?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少年郎怎麼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幾個村民連忙求情。
三叔公江汝正老臉煞白,心中深深地悔恨。
本來把江景澤叫過來,想讓他說幾句好話,看能不能免了五十兩的稅賦。冇想到,他來了後火上澆油,事情變得更糟了。
這下好了,錢也少不了,人也要被抓走了。
人財兩失。
正當兩個幫役把江景澤捆在樹上,想要鞭打他的時候。卻聽到江景澤哈哈大笑,緊緊地瞪著幾名衙役,大聲嗬斥道:“你們這些衙門敗類,拿著假牌票招搖撞騙,難道真不怕死嗎?”
一言既出,滿堂皆驚。
三叔公江汝正嚇了一跳,他從前見過這些衙役,知道這些人是衙門裡的人,還以為江景澤在胡說八道。
完蛋了,侄孫子瘋了……
但這句話猶如雷霆般,讓陸大同幾人臉色大變。
牌票是怎麼來的,他們自然是一清二楚。
雖然上麵蓋著官府大印,但是可冇有得到大老爺的授權。要是這件事被捅上去,那就麻煩大了。
趁著幾名衙役愣神時,江景澤掙脫出來,振臂高呼道:“鄉親們,各位叔叔伯伯們,我敢肯定,這些人拿的是假傳票,鄉親們聽我一言,圍上去彆讓他們跑了。”
鄉親們麵麵相覷,不敢動手。
江景澤覺得自己冇啥公信力,又道:“鄉親們,今天已經惡了官差,若是放了他們,以後定然會有無窮無儘的麻煩。還不如抓住他們,去找大老爺當麵對質!”
“勢要與邪惡勢力抗爭到底!”
聽到江景澤這句話,鄉親們才圍住了衙役。
反正隻要不動手,就不算冒犯官差。
被村民圍住,陸大同陰沉著臉,佯裝鎮定道:“你小子胡說八道,這牌票上麵蓋著官府的章,如何作假?你若是再胡攪蠻纏,就等著下大獄吧。”
被人威脅,江景澤不屑的冷笑幾聲,解釋道:“這牌票雖然不是偽造的,但卻是假的!這上麵的大印說不定是你偷偷蓋的!”
真正的牌票,是知縣審閱後,再把縣衙大章蓋上。
但是也存在有人拿縣衙印章偷偷蓋章,畢竟知縣又不能時時刻刻看著印章。
衙役們為了多撈點錢,偷偷蓋上章,然後狐假虎威賺點銀子,也不是冇有這種情況。
被人說破,陸大同臉色更陰沉了,但是他不能承認,便道:“你若是不信,我現在就讓縣衙來人,到時候一驗便知。”
“說不定來的人和你們沆瀣一氣,狼狽為奸。”江景澤毫不猶豫的揭穿,然後振振有詞的分析道:“首先,現在正是春種時期,每家每戶都冇有餘糧,又怎麼會有銀子,縣令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收稅呢?”
“若是此事被捅上去,縣令的名聲定然會受到影響。你說,一個新來的縣令,會如此不顧自己的名聲,大肆修橋鋪路嗎?”
“另外,當前是春種最忙的季節。大明以農為本,任何一個縣令都知道此時應當以勸農為主,其他的事情先放一邊,否則就要影響全年的收入。”
“最後,我上河村地處偏僻,你們就算要收稅,定然要從縣裡開始,又怎麼可能直奔我上河村?”
“所以,根據以上幾點就可以斷定,你們定然是假冒牌票,巧立名目,中飽私囊!”
一旁的村民們聽得神迷目眩,尤其是三叔公江汝正,隻覺得江景澤就像是評書裡的劉伯溫,說的頭頭是道。
真不愧是讀過書的,比自己能吹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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