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大器的言語可謂給朱由榔和所有大臣潑了一盆冷水,對啊,現在無論是要防備哪邊,你連兵馬糧草都冇多少,防與不防有何二異?
“呂卿所言極是,不僅是士卒不堪戰,而且經此一戰,餉銀、糧草恐怕也不足久用了。若是清虜南侵,無論是江西還是湖廣,都不是兩三萬孱弱之師可以對付的。”
朱由榔沉聲點頭迴應
“為今之計,諸位卿家以為當如何?”
他再次發言詢問
兵部侍郎張同敞越出隊伍,恭聲道
“啟稟陛下,臣以為當務之急應整合兩廣,重理稅務,緩解財政,隻有財政緩解,方能重新征召士卒,安頓軍備。”
這話也的確在理,兵力問題、戰鬥力問題歸根到底是錢的問題。
朱由榔當然可以下令學以前如左良玉之類的軍頭們做過的那樣,直接從府縣抓壯丁,充實軍伍,兩廣受明末農民起義的影響小,不像河南、陝西之類的地區般人丁凋零,狠下心來,十幾萬壯丁也是能弄出來的。
但是又有什麼用呢?這種臨時充數的壯丁戰力如何,朱由榔在惠州伏擊戰中已然領教過了,更不必說他帶的那三萬五千人中,還包括五千挑選出來的親軍以及數千各個總兵和指揮使的家丁護衛。
就如此狀況下,三萬五千大軍在據有地利優勢,還是以有備算無備的伏擊,尚且差點被打崩潰。更彆說用大軍和清軍正麵硬剛,恐怕十萬明軍也未必抵得住三萬清軍的奮力一擊。
然而想要提升軍隊的戰鬥力與士氣,就得發餉銀,就得讓人吃飽飯,就得給人能用的兵刃武器。總的來說,就得肯花錢。
“想要緩解財政,增補稅務,就得清理各地府縣才行啊,以朝廷如今形勢,恐力有不足。”
一旁的首輔瞿式耜又發聲補充道
這就是難處所在了,要緩解財政就得收稅,而收稅就得依靠地方府縣衙門,可自從朝廷南遷,南京淪陷、隆武殉難,各地衙門逃的逃、降的降、死的死。待肇慶小朝廷建立時,僅在兩廣地區,還能為明廷掌控的地區隻有肇慶府、廣州府、梧州府、桂林府等部分地區,算起來還不到一半。
而且這種控製也很薄弱,隻能說地方官員還冇跑而已,有些縣已經隻剩下兩三個光桿司令了,想要他們能理事收稅,那未免強人所難。
“陛下,此事關鍵在於人事短缺,朝廷可以先讓各地府縣推薦良才,再統一分派地方以作撫民治政之用。”
張同敞接著回答瞿式耜的問題
朱由榔也不無讚同道
“的確隻有如此了,國朝淪喪,戰事未平,此時若開科舉取士恐不可行,隻能先以地方推薦為主,把府縣衙門的架子撐起來再說了。”
陳子壯倒是出言建議
“臣以為雖然讓地方推薦取士,但畢竟是權宜之計,為保濫竽充數、任人唯親之患,臣以為可派遣一位大臣督導此事,省度人才。”
這其實就類似於魏晉南北朝時的九品中正製了,通過委任一名“中正官”來考察薦舉人才,說是考察,事實上就是按照門第高低,讓世家大族“世代簪纓”而已。
不過好在這隻是權宜之計,恐怕也隻會弄這麼一次,等局勢穩定下來,到底還是要開科取士的。
想到這裡,朱由榔對發言的陳子壯道
“陳卿士氣骨鯁,為人剛正,此事不若就交給陳卿兼轄吧。”
“臣領旨”
陳子壯聽朱由榔如此信任自己,自然是正顏接受
“遠水難解近渴啊!”
朱由榔還是有所憂慮,就算一切進展順利,等到各地府縣具有行政稅收能力,少說也得三個月,而清兵的威脅就在眼前,等那時候再招兵買馬就晚了。
呂大器在一旁眯眼思忖了一會兒,突然對朱由榔道
“陛下,眼前朝廷倒是就有一個財源,而且近在咫尺。”
“呂卿的意思是......”
朱由榔很是好奇,近在咫尺?廣東這大海邊上還有啥可以撈錢的?等等,大海邊上......
朱由榔忽然眼前一亮
呂大器見朱由榔似是明悟了,也不打什麼啞謎了,接著說道
“正是廣州府,自嘉靖以來,雖然朝廷屢有禁海,然士民私下海貿絡繹不絕,廣州番禺乃南海良港,每日海船來往數以千記,富商豪賈多如牛毛。”
“若朝廷能於廣州開海,設立市舶司,征收市稅,繳集捐賦,應能解眼下燃眉之急。”
是了,朱由榔居然忘了這茬,肇慶旁的廣州港可是這時候整個東亞最繁榮的國際進出口貿易市場,靠著這座金山,他居然還擔心冇錢?
他雖然對此時的廣州瞭解不多,但是後世從曆史教科書上瞭解到的什麼“廣州十三行”富可敵國,即使隻是清朝的事情,但現在其實也算是清初了,恐怕也已有雛形,保守估計,目前的廣州灣,一年進出口貿易額怎麼也得有千萬兩級彆了。
這麼多銀子,隨便漏一點出來,也夠養幾萬大軍了。
呂大器這一番言語一出,立刻就讓朝堂沸騰起來,幾個“清流”大臣馬上出列,就是一番“祖宗之法不可變”、“不可與民爭利”的大道理。
朱由榔聽到這些腦袋立馬大了起來,訓了兩句隻能沉默不語,還是瞿式耜見狀不對,馬上出列訓斥,並對呂大器表示支援。
說起來,也是因為朱由榔在潮惠大捷後權威已經不可同日而語,這些大臣也不敢鬨得太過分,而瞿式耜也算是識大體的,這才定下了基調。
朱由榔又思考一番後,聽了瞿式耜的建議,把這一任務交給了張同敞,改任其為戶部左侍郎,兼理廣州市舶司事務。
待財政問題落地後,大家又討論了地方行政、軍務的部分細節,相關大臣又是唇槍舌劍一陣,也一一確定下來。這時候,朝會也已然過了一個多時辰了。
其中,新任的中書舍人王夫之提議,再過幾日就要正式進入光烈元年,也就標誌著這個小朝廷正式可以被稱呼為“光烈朝”,確立正統名分。
出於抵禦、討伐滿清以及安撫地方的需要,他建議朝廷應該正式提出一個政治綱領或者說口號,起到統一思想和陣線的作用。
聞此言語,一眾大臣也表示讚同。
彆看這好像隻是個口號或者虛頭巴腦的廢話,事實上,曆史中所有開創基業或大的戰爭都得有一個政治綱領才行,當年陳勝吳廣的“伐無道、誅暴秦”;光武帝劉秀的“複高祖之業,定萬世之秋”;唐高祖李淵則是打著給隋朝報仇的旗號。
說到底,就是一個統一陣營目標,給大家明確大方向,也是讓天下人明白自己政治訴求的表態。
朱由榔雖然是後繼之君,但事實上和光武帝劉秀那種白手起家的情況好不了多少,所以一個明確的政治綱領還是能起不少作用的。
王夫之既然提出了這個建議,自然也想好了可用的草案
他嚴肅的舉起笏板,朗聲對朱由榔道
“臣聞昔日太祖自江南地北伐蒙元,儘掃膻腥,遠驅戎狄,是時宋文憲公草《諭中原檄》曰:‘驅逐胡虜,恢複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今建虜肆虐,侵縱我土,危我社稷,一如蒙元之禍。陛下可傳檄天下,明綱立誌,以效太祖恢複華夏之功!”
“卿以為當立何為綱領?”
“臣以為若效太祖事,曰‘驅除韃虜,光複社稷,重昭典製,救濟斯民!’”
朱由榔連連點頭,想起了後世辛亥革命時為了推翻晚清政府,孫文先生提出的十六字綱領,用在此時倒也很是應景。
又是一番討論,大家略作修改後,正式確定十六字綱領為
“驅除韃虜,光複中華,重昭社稷,救濟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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