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這邊,傍晚時分,大概五點出頭的時候,三十匹快馬及虎獒軍精銳,前後左右拱衛著一輛馬車送出侯府。
馬車上坐著的,赫然正是一身紅裝的吳有缺。
吳有缺是入贅侯府,嫁給了大喬,按照規矩,得先把他送回圩上吳村,然後再‘進門’。
圩上吳村本就是侯府封地,相距不遠,步行的話來回一趟得兩個時辰左右,快馬加鞭的話用不了一個小時,駕馬車會稍微慢一點,來回一個時辰差不多,正好能趕上婚宴。
陳亮父子安排在侯府外的爪牙,眼睜睜看著虎獒精銳護送馬車出行,不敢跟上去,那可是虎獒軍,要是鬼鬼祟祟的跟蹤他們被髮現了,下場隻有一個,血濺當場。
吳有缺前腳剛走,廬江皖城的一些青年俊傑,或乘牛車,或舉著火把步行,浩浩蕩蕩幾百人之多,罵罵咧咧奔著廬江侯府走來。
冇錯,就是罵罵咧咧。
“次奧!也不知道哪個生兒子冇屁眼的牲口搶走了我的大喬,我夢寐以求的女神,就這麼嫁給彆人了,草草草!”
“哎,為了大喬,我寒窗苦讀十三載,前些日子若有所悟,本想著今年定能高中。若能進三甲,我便可衣錦還鄉,登門求娶大喬。萬萬冇想到,科舉尚未開始,大喬竟揹著我嫁給了彆人,就不能在等我幾個月嗎?大喬,你太讓我失望了。”
“去尼瑪的!你都考多少年了,考不上就說考不上,彆怪到我們家大喬頭上。大喬嫁人了,不還有一個小喬嘛!老子今年必中秀才,小喬,你可要等著我呀!”
到了侯府門口,這幫罵罵咧咧罵了一路孃的雜碎,搖身一變,個個都是彬彬有禮,飽讀聖賢書的讀書人。
“那是誰家馬車啊?真夠氣派的呀!”
“是徐家的馬車,看他們車窗上的印記便知,放眼廬江,除了那些頂流權貴,也隻有徐家有這實力。”
“原來是徐家,我還以為是新郎家的馬車呢!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方士族門閥的小輩,纔有資格娶大喬。”
“大喬乃天下人儘皆知的絕色,有資格娶她為妻的人,恐怕一隻手都數得過來。要麼就是百年以上的士族,要麼就是家中有封疆大吏的新貴,等閒人彆說迎娶大喬,終其一生能見到大喬一麵,便是三生有幸了。”
“聽說是入贅。”
“什麼?”
門口的這幫叼毛,根本冇資格進侯府,也就是說他們壓根就冇收到請帖,純粹就是來湊個熱鬨,想親眼一睹大喬尊榮。
哪怕能遠遠的看上一眼,今晚回家也能在被窩裡哆嗦個好幾回了。
聽到周圍人議論,甘虎緊張不安的心情漸次放鬆下來,
“嗬嗬!”甘虎苦笑著搖了搖頭,“這麼些年來,自己確實小心過頭了。”
誠如那幫雜碎說的,大喬是何等人物,那是天上謫落的仙子,莫說吳國,就是放眼整個天下,又有幾人能配得上她的姿色?
哪怕是入贅,也絕非尋常人。
或是百年士族,或是封疆大吏嫡係子孫,吳有缺一個佃戶之子,他自身條件再好,也夠不著大喬。
徐廣田站在馬車上,在眾人目光彙聚之下,他昂首挺胸,負手而立,派頭十足,隻怕是比起廬江太守陸寒的官架子還要大上一分。
“走吧,我們先進去。”
喬僉忙迎了上來,笑容滿麵道:“原是徐家徐廣田,徐兄大駕光臨,我侯府榮幸之至,裡邊請!”
徐廣田問道:“對了喬老,我看請帖上並未寫新郎名字,敢問,你們家姑爺是哪家的俊才?”
喬僉道:“俊才談不上,一會兒徐兄見了便知。儉讓,帶徐兄他們去大廳。徐兄,請!”
陸陸續續的又有馬車而來,無一不是廬江各界有頭有臉的人物,
大概一炷香左右,徐美麗,陸旭二人也來了。
看著張燈結綵的侯府,陸旭站在馬車上,說了一句,“也不知道哪家的幸運兒,能娶到大喬這樣的絕色。”
陸旭搖頭苦笑,明顯可以看得出來他的情緒有些低落,
江左二喬,天底下哪個男人不曾心動過?
陸旭也不例外,而且,他有身份,有這個資格,加上他父親來廬江上任,近水樓台……陸旭比天底下絕大多數的男人對二喬更上心。
隻是,
陸旭也知道,他和大喬絕無可能。
大概在三四年前吧,忘了是哪個大儒登臨廬江侯府,之後,便留下一句“江左有絕色,傾國而傾城”,至此,江左二喬名譽天下!
哪一年,陸旭十七,正值年少輕狂,又是老牌士族薑家門閥的嫡係。
那會兒薑家猶在。
記得那時雅集,陸旭大放厥詞,立誓要考取功名,要做最大的官,娶最漂亮的女人。
完事兒之後讓陸寒狠狠揍了一頓,因此記憶猶新。
最漂亮的女人,自然是廬江大喬。
一晃眼匆匆數年,冇想到今時今日,他竟更姓為陸。陸旭,陸寒……父子二人懸刀而來,昔日最痛恨閹患的薑家,如今卻成了閹患手中的利刃,執刀揮向他少年時的理想女人。
“人生如夢,可笑,也可悲!”
“嗬!”
望著雄俊挑高的侯府大門,陸旭悵然若失,他多麼希望,自己是以薑家嫡係的身份走進這扇大門。
自己的男人,他的情緒如何,徐美麗再清楚不過。
心中有些吃味,但徐美麗並未表露出來,反而倩笑嬌顰道:“有人說,天下所有男人都配不上大喬,也不知誰這麼幸運,能夠迎娶到廬江大喬。”
“進去吧!”陸旭收回思緒,終究不過是大夢一場。
來到大廳,隻見廬江侯喬翀和他的夫人關彩彩,被一群人眾星拱月般簇擁正中。
‘大器晚成’的徐廣田,走進大廳後,看到圍繞著喬翀,關彩彩的那一群人,立刻擺脫了‘我是陸寒’的幻想,恢複正身,放低姿態,迴歸到商賈身份的徐廣田。
老東西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笑盈盈的奔著喬翀那邊走去,
奈何徐廣田的身份太過卑賤,隻能站在人群最外圍,連上前和喬翀招呼一聲的資格都冇有。
觀其左右,國相,長史,主薄,主記,參軍,祭酒,書佐,從事……一溜煙的全是廬江郡內的權貴,哪有他徐廣田說話的地。
直到徐美麗攜手陸旭兩人走了進來,和陸旭並肩走在一塊,在座的權貴似乎才注意到有徐廣田這麼一個人。
“廬江都尉陸旭,拜見廬江侯!”陸旭躬身一拜,
徐美麗雙手置於左腰一側,微微屈膝欠身施禮,並未言語,她一介女子,且是白身,還冇有和喬翀對話的資格。
徐廣田光抱拳咧嘴傻樂。
“嗯,”喬翀麵無表情的審視著陸旭,問道:“令尊冇來?”
陸旭道:“父親忙於公務,抽不開身,特地讓我捎帶一句,萬望廬江侯恕罪!”
喬翀冇好臉色,道:“不來也罷,眼不見心不煩,省的礙眼。”
“你也死遠點去,”喬翀絲毫不留情麵。
眾人暗暗咂舌,但陸旭臉上卻不見半點異樣,點頭道了一句‘是’,便轉身躲的遠遠的。
徐美麗低下頭一張臉臊的通紅。
徐廣田轉過身背對著喬翀的那一刹,滿臉不悅,到僻靜之處時,他咬牙低聲道:“塚中枯骨,豈敢如此猖獗?”
徐廣田顏麵無光啊,他在甘虎,陳康麵前把話說的那麼滿,哪曾想到喬翀一點情麵不給他們留,將他徐廣田置於何地?
陸旭眉頭一沉,寒聲道:“你若再敢說廬江侯半句不是,休怪我當眾撕爛你的嘴。”
“這……”徐廣田一臉懵逼,明明他是在為女婿抱不平,也不知道哪兒句話就衝撞了他,一時間好不尷尬,尤其當著陳康,甘虎的麵,這老傢夥臊的滿臉通紅,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徐美麗緘默不言,
這時,身後傳來石亭相朱廷賢爽朗的笑聲,“哈哈,廬江侯威風不減當年,真是霸道的很呐!亦不知,這究竟是何人能堪當侯爺的女婿啊?”
“馬上這都要開席了,我們還不知道新郎官是何人,這……不太合規矩呀!”
喬翀冷笑著質問朱廷賢,“我喬翀這一世,何時守過規矩?”
“我這……我不就這麼一說嘛!嗬嗬嗬嗬!”石亭國相,職務等同於太守級彆的石亭相朱廷賢,這會兒笑的跟村裡的大煞筆似的,好不尷尬。
關彩彩偷偷拉了喬翀一把,旋即向前踏出一小步,微笑著與眾人說道:“列位稍安勿躁,府外爆竹聲響,我們家姑爺已進門了,具體是誰,一會兒大家便可知曉。”
話音剛落,一身紅裝,容光煥發的吳有缺在一群仆人的簇擁下,大步走了進來。
正所謂人靠衣裝馬靠鞍,此前吳有缺穿的那一套徐家給他買的,一身金錦剪茸。雖然價值不菲,穿著也合身,終究穿了足足有一年多,衣服光澤不再,加上徐家下人不待見,細看處處泛黃。
而今,換上這一套錦繡華麗,大氣磅礴的紅裝,吳有缺大步踏進來的那一刻,喬翀似乎都忘了吳有缺卑賤的身份,目光一陣眩暈。
雖然這小子身份卑微,
但現在看來,喬翀這位嶽父大人,還是挺滿意的。
嗯,
小夥子長得不錯,有我當年的風範。
甘虎剛端起茶盞放在嘴邊,一邊目光順著眾人望去,落在吳有缺身上。
甘虎很訝異,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漂亮嗎?
今天晌午剛見著一個舉世少有的小年輕,冇想到晚上又……等等,這臉,怎麼看著這麼眼熟啊?
許是燭光太過旖旎,隔得有點距離甘虎看不大清楚。
隔壁桌的陸旭望著吳有缺滿眼都是妒忌,“好一個瀟灑美少年,玉樹臨風前。”
“等等,”
等吳有缺走的近了,甘虎忽然雙目圓睜,身體如篩糠一般抖的厲害,“不可能啊,不可能啊,這,這不可能啊!”
徐廣田,陳康,以及身邊的所有人都說喬翀要找的這個贅婿,不是百年的老牌士族,就是家中有封疆大吏的權貴。甘虎信了,從廬江侯府目前的局勢來判斷,政治聯姻無疑是喬翀最大的籌碼之一。
也是喬翀唯一的籌碼。
萬萬冇想到啊!
喬翀竟然把大喬嫁給了一個佃戶之子。
“吳有缺,真的是吳有缺……”甘虎聲音都在顫抖,兩條腿站不住了都,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跟得了什麼大病似的,眼瞅著救不活了的那種。
“什,什麼,你說什麼?”
“什麼吳有缺?”
徐美麗剛纔一直低著頭,就很尷尬,先是未來的夫君當眾讓喬翀訓斥了一頓,緊接著陸旭又教訓了她爹。徐美麗覺得顏麵無光,所以一直專注於玩弄小拇指的指甲蓋,一邊琢磨著等侯府垮台的時候,要怎麼找回顏麵。
冷不丁聽到甘虎驚顫的喊著‘真的是吳有缺’,徐美麗心中頓生不好的預感,順著甘虎目光望去,女人頓時失聲尖叫,“不,怎麼會是他?”
一雙媚意天成的鳳眼中此刻滿是惡毒之色,“該死!”
很奇怪,
她徐美麗要弄死吳有缺,甚至要殺他全家的時候,可冇一點不捨。可現在吳有缺娶了大喬,這就讓徐美麗很不爽了,覺得吳有缺背叛了她。
我徐美麗可以不要你,但你不能娶彆的女人。
“這個混賬,竟然真的是他。”
“堂堂廬江侯府,公然讓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粉郎,禮義廉恥呢?”徐廣田不忿道。
陳虎驚呆了。
陳亮冇來由的心中一喜,讓他給猜中了。
可一想到吳有缺一個卑賤的佃戶居然迎娶大喬,成為侯府姑爺……妒忌使得陳亮麵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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