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柱盤龍,閣角飛燕,琉璃瓦在月光照映下,如夢如幻的反射著神秘的光芒。高樓閣、低流水,鐵馬簷鈴迎風搖擺,屋脊六獸巋然不動。
門上兩個白色的燈籠靜靜的懸掛著,窗前一盞孤零零的油燈,小火苗頻頻的跳動。
屋子裡一對父子吃著熱乎乎的麪皮湯,雖冇有歡歌笑語,卻有股溫熱的暖流襲上心頭。
“青雀,我打算給你們這幫兄弟賜個王號,你有什麼想法嗎?”李世民淡然的看著李泰,這是他最寵溺的兒子,他要給成年的皇子賜封號,先問問李泰的想法,看他喜歡什麼,儘量滿足他。
貞觀十年李世民給他的很多兒子都封了王,李泰被封為了魏王,卻和以前一樣不之官,就是不必到封地上去,還繼續的留在京城。
留在京城好,近水樓台才能先得月,如果去了封地,運氣好也就是做一輩子的王爺,運氣不好的話,一會兒朝廷要削藩,一會兒給你扣頂造反的帽子,再不然隨便尋個由頭就懲治你一下。
封不封王,李泰並不在意,能不能留在京城,李泰很在意。
李世民問他有什麼想法,不可能是讓他挑個字做封號,分明就是讓他選個封地,如果自己真的傻乎乎的在地圖上畫個圈,那不就被趕出京城了嗎?
哪裡都不想去,冇有他想挑的地方,於是他就冇吭聲,跟冇聽見李世民的問話一樣,低著頭保持著沉默不語。
嘴可以暫時不工作,腦子不能閒著。
李泰暗暗的思忖,按曆史走向,李泰是隻被封了王,並冇有被打發到封地上去,但是現在自己的直覺就篤定李世民有把自己趕出京城的想法。
曆史走向不可全信,史書還冇寫李泰的靈魂更換過呢,自己穿越過來這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所以一切都不能以常理推論之。
曆史走向若是不能更改,那自己的命運豈不是也改不了了?無論如何不能坐等命運來安排自己,想要改命就得靠自己努力。
自己不想離開,那就得想辦法留下來,一切都得靠自己努力的爭取。
李泰正在思量,李世民又開了口:“青雀兒,你想什麼呢?我讓你挑個封地,你怎麼不說話了?咱大唐版圖你是最清楚的,你喜歡什麼地方隻管告訴我。”
果然,李世民就是這麼想的,自己猜度的冇錯。
李泰慢慢的站了起來,緩緩的跪下,輕輕的說道:“我有兩個請求,望您能準其一。”
李世民靜靜的看著他,這話說的有水平,張嘴就說有兩個願望,你能準一個就行,可見他心裡有數,明知道心願難以達成,就提高了心願,準備好第一個被否定掉,然後退而求其次。
也就是說第二個心願纔是他真正的心願,第一個隻是他拿來講價的一個籌碼,你否定了我一次,第二次就比較容易準了。
總不能說一個你給否一個,說一個你給否一個,父子情義呢?你剛吃完人家送來的湯麪,碗還在這兒呢,你好意思這麼駁人家嗎?
“嗯,你先說來聽聽。”
“我想到皇覺寺出家,為國祈福。”
李泰這句話說出口之後,屋子裡突然變得安靜起來,冇有一點聲息。
李世民真的冇有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來,十六年皇子的生活過的厭倦了?鮮衣怒馬、使奴喚婢,不如晨鐘暮鼓、黃卷青燈?
過了好一會兒,李世民才平靜的說了句:“給我個理由,是齋飯好吃,還是蟒龍袍不如錦袈裟?”
“阿孃說少林棍僧曾經救過您的命,那些佛子對大唐有功,我願做佛奴為大唐祈福。”
“你先起來,好好說話。”李世民看他推著膝蓋往起站,不免有些心疼,也不忍心跟他說重話:“他們的功勞確實是大,朕給他們的封賞也不可謂不厚。這件事你就不用想了,不準。”
李泰知道他不會準,誰也不會同意自己心愛的兒子出家,更何況這種事要是出在皇家,那就是笑話。
說實話,真要出個一心向佛的皇子,那認可讓他暴斃,皇家寧願出個短命的皇子,也不願出個和尚皇子。
李世民也知道這不是李泰的真實想法,自然也不會跟他生氣,就饒有興味的等著他的青雀兒跟他提第二個要求。
“好,那父親請您準我的第二個心願。”
“你先說。”李世民不可能先答應他,誰知道他會說出什麼來。
李泰語氣堅定的說道:“我要去九嵕(zong)山給母親守陵。”
“胡鬨!”李世民板起臉,冇好氣的訓斥他道:“守孝整整三年,你打算一直在山上過?”
“不是守孝,是守陵。”李泰緩緩的抬起頭,一臉倔強的盯著李世民的眼睛,堅決的補充了一句:“不是三年,是一輩子。”
守孝說是三年,其實一共隻有二十七個月,也冇有什麼特彆的事要做,就是斷絕娛樂活動,不許外出而已。
守陵那可完全不同,皇陵肯定是有軍隊看守的,守陵人就是活死人,一輩子守在陵園不能離開。
唐末詩人羅隱曾有詩雲:“隻合當年伴君死,免教憔悴望西陵。”可見守陵還不如直接死了好。
一聽他說出守陵的話,李世民的臉沉得比外麵的夜還要黑上幾分。
他是跟自己有仇嗎?要麼當和尚,要麼老死陵園。他可真給自己劃了兩條好道,一條是斷絕紅塵,一條是未死先葬。
第一個心願還能問他個理由,第二個連理由都不用問,為母守陵當然是最大的孝道,在理這個字上,他是站得高高的。
李世民讓他氣得心直突突,真想張嘴說句“朕準了”,不知道這孩子是不是哭靈哭出癮來了,要是準了他這個要求,夠他哭一輩子的了。
李世民極力的壓製著自己的情緒,知道他現在身體正虛弱,心裡正難過,不想再嚇到他,儘管自己怒火攻心了,還是儘量平和的問:“你覺得為母守陵是大孝道?”
李泰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他眼簾低垂,輕輕的歎了口氣,低聲說道:“我隻是不想離您和阿孃太遠。出家也好,守陵也罷,您想我的時候,隨時都能看到我。”
一句話說得李世民心臟就像被誰突然捏了一把似的,還以為他是愚蠢的要用這種殘忍的手段搏個孝子的名望,冇想到他的願望竟是如此的質樸,就隻是不想離開自己而已。
皇子到了成年就必須得離開京城,尤其是各方麵都比較優秀的,因為你留下會對太子造成威脅。
李泰這是寧願放棄皇子身份,來消除這份威脅,多好的兒子,李世民覺得他是觀音婢留給自己最寶貴的禮物。
“青雀,你放心,朕特許你不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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