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張飛的長矛下僥倖逃過一劫的薑醜,在擊退了幾波截殺的官軍後,心中的怒火泄去許多,恢複理智的他帶著大家,終於跨過了這八百步的距離。
一道一丈多寬、一丈多深的壕溝,橫在眾人麵前。
望著壕溝對麵遊走的官軍,薑醜的腦子裡唯有四個字,你死,我活!
正是這條壕溝,阻斷了互為犄角的下曲陽和廣宗的聯絡。
下曲陽的土城下,也有一條同樣的壕溝,在這兩條壕溝中,倒下了許多黃巾士卒,薑醜的幾個鄉中夥伴,就永遠的留在了兩條壕溝裡。
壕溝上有幾座裡外互通的臨時木橋,看著密密麻麻擁向木橋的老弱病殘,薑醜想做點什麼,卻有心無力,隻能默默地轉過頭去。
那道看似充滿著希望的木橋,實則是一道鬼門關,有經驗的老卒絕不敢再踏上那木橋一步。
“阿吉,怎麼辦?”
身旁的黑牛一把抹去他那根根鋼須上的血水,替大家問出了心中的問題,幾十個人圍在身旁,等待薑醜的決定。
看著溝底爛泥中,向對麵艱難前行的許多人。
薑醜心一橫。
“下溝!”
敵人的兵力是短缺的,尤其此時,漫山遍野的人,敵人大部分兵力放在了遠處的木橋通道處,其它地方的防禦會鬆懈很多,相比從橋上通過,薑醜寧願帶大家下溝。
“阿吉哥,矛。”
隨著聲音,一個身形高壯的娃娃臉,遞過一支鐵矛。
丟掉手中剛剛繳獲的長槍,薑醜再次將被張飛磕丟的家傳鐵矛,緊緊地握在了手中。
看著這個比自己還小一歲卻高自己半頭的同鄉薑疙瘩,薑醜在心中感謝了一下肉身的主人,這個對他言聽計從的傻小子,冇白疼。
“疙瘩,注意些。”
“知道了,阿吉哥。”
“下溝!”黑牛這個什長兼夥伴,代替薑醜下了命令,小團夥的幾十人,紛紛倒爬著溜下壕溝。
“爬過去,彆站!”
緊跟著溜下溝來的薑醜,口中呼喝不停,撲倒在溝底的爛泥中。
十月的天,秋風蕭瑟!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間襲遍全身,薑醜打了一個哆嗦,開始奮力向前爬行。
不得不承認,皇甫嵩為將是合格的。
這條環城的壕溝和幾裡地外的漳水做了連接,漳水勉強灌進溝底,壕溝變成了近半丈深的泥潭,人下去之後,齊腰深的淤泥就是奪命的閻羅,人陷其中,就成了岸上敵人的活靶子。
溝底鋪滿了人,像一個個蛆蟲,渾身裹著爛泥,往對麵爬行前進。人群中,慘叫聲不斷,每一聲慘叫,都代表著有人被弓矢擊中。
薑醜的選擇是正確的,無論是時機還是通過壕溝的方式。前邊過去的人,吸引了不多的弓箭手,讓他們一夥人的傷亡降到了最低。
“阿吉……”
一聲喊叫響起在身後,薑醜回頭一看,一個泥人後心的位置上插著一支箭羽,在泥潭中掙紮。
“旺叔,抓住!”薑醜嘶喝一聲,把手中的鐵矛遞了過去。
一雙泥手在那裡亂舞,薑醜把矛杆送入亂舞的手中,那雙泥手終於緊緊的握住矛杆,薑醜使勁拉動鐵矛,泥人到了近前。
“旺叔……”
“阿、阿吉,如、如果能回去,替我、照、照顧一下二丫。”
薑醜一把抹去此人麵上的泥漿,一個不到四十的漢子,滿臉皺褶。就是麵前的漢子,幾個月前,才替他擋過一箭。麵對這個漢子的囑托,薑醜覺得嗓子堵得厲害,隻能拚命的點頭。
“旺叔!”
“老旺!”
“旺叔!”
“叔!”
幾聲喊叫在周圍響起,幾個泥人奮力向二人身邊爬了過來,這些,全都是薑醜的鄉人,也是老旺的鄉人。
記憶中,薑醜他們一夥,大幾十人被“蒼天當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的讖語忽悠出來,現在卻剩下不足一掌之數。
“叔……嗚……嗚嗚……我不讓你走。”石頭爬的最快,過來後一把抓住旺叔的手,哭嚎不止,這些人裡,他最小,也最受旺叔照顧。
“石頭,聽、聽阿吉的話,照、照顧好自己。”旺叔抓住石頭的手,費力的叮囑一句,把他的手交給了薑醜。
“老、老根,咳……幫、幫我,咳咳……莫讓孩、孩子們動、動手……”旺叔喘息咳嗽著一句話說完,嘴角已經有血跡外滲,目光從幾個泥人臉上掃過,眼中含著一絲不捨神色,還有一絲解脫的笑意。
“老旺,知道,我來送你,你慢些走,說不定用不了多久,我們又會再次見麵了,唉……你走了有我送,我走的時候,又不知道是誰送呢?”根叔那沾滿泥漿的麪皮抖動不止,似聊家常一樣說著話,從薑醜的身邊拽過旺叔。
也許是受前一個靈魂留下的影響,也許是從此後,自己要和二十一世紀的親人天人永隔,看著麵前的旺叔和根叔,薑醜心中酸澀的厲害,眼中水氣湧動。
該死的世道!
“阿吉,黑牛,疙瘩,石頭,往前爬,莫回頭!”
一聲哽咽、沙啞的嘶吼從紅著眼睛的根叔的嗓子裡吼出,幾個人知道根叔要做什麼。
入土為安!
壕溝中的泥潭便是旺叔最後的歸宿!
那些倒在壕溝裡的鄉人,他們的屍骨,總會有人幫忙沉入泥中,不至於暴屍荒野,根叔已經在這條壕溝裡送走過許多的鄉人。
“叔……哇……嗚嗚……”
“旺叔走好!”
吼叫帶著抽泣,從幾個泥人的口中發出,衝老旺的方向,幾個泥人一頭紮入泥漿複又抬起之後,開始奮力向前爬行而去。
當一隻手臂觸及到有些堅硬的泥土時,薑醜知道,他已經爬過了壕溝的泥潭。
回過身,望向剛纔停留的地方。
此時,那裡隻剩下根叔一人,還有一支露出泥漿的箭矢尾羽,在泥漿中微微的起伏、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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