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冬天,雪野茫茫,寒風凜冽。
清晨,徐子青登上柳泉縣城北麵城牆的哨樓。
二個值哨的軍士在在甲衣外罩著棉袍縮著脖子,帶著厚棉帽籠著手,來回走動著驅寒。
“徐把總,這麼早啊!”
其中一個劉姓兵向徐子青打招呼。
“二位兄弟受凍了,這裡比我們老家冷多了。”
徐子青說。
“徐把總,你這身上的披風是我們汪家的小姐做的吧?
看這式樣,看這手工,多好看咧!
穿著也暖和吧?”
被一個汪姓兵笑著說道。
他是汪小姐灣裡的,跟汪小姐還是自家人。
“哈哈!
是的。”
徐子青笑著應道。
“我們麼時候能夠回家呀?”
劉姓兵問。
“這個,也不是我能定的。”
徐子青停頓片刻回答。
“當初可是跟我們說隻要解了京城之圍就放我們回家的,京城圍解了5個月了,又把我們調到這遠的地方。”
劉姓兵滿是哀怨。
“我幾天前見了總兵大人,私下也問了這事,總兵說朝廷正在組建新的衛所軍,組建完了就可以讓我們回家。”
徐子青說。
三人不再說話,默默地望著遠處城外模糊的雪野。
不時有風呼嘯著刮上哨樓,吹得哨樓的頂板嘎吱作響。
京城保衛戰大捷後,徐子青他們隨追擊、驅趕瓦刺軍的明軍來到了塞外邊地榆泉縣,一待就是兩個月。
榆泉縣是大同府北麵離瓦剌人最近的邊陲縣。
居民近二萬人,有種地的,有放牧的,還有商賈百業。
徐子青帶六百騎兵、三百步兵駐紮該縣縣城。
榆泉縣城西北二十裡有小崗鎮,駐明軍三百騎。
榆泉縣城東北十七裡,有曲河鎮,駐明軍三百騎。
兩鎮一縣成三角佈局,互為支援,由徐子青統一節製。
三鎮後七十裡的大同,駐明軍五千為依靠。
在哨樓上瞭望了一會,徐子青隨換班的哨兵下了崗樓。
晌午時分,派出去巡視的哨隊派回兩騎快馬向徐子青報告,朝廷派去瓦刺談判的劉大人正在回榆泉縣的路上。
徐子青忙叫人通知夥房,準備膳食,自己和縣令馮士良出北門相迎。
出城二裡,劉大人及兩名隨從在一小隊巡哨騎兵的護衛下緩緩而來。
徐子青和馮縣長上前施禮、寒喧後,一眾人等回到城內。
“數日來,總算吃到了一口我大明口味的飯菜。”
吃完飯,劉大人感慨地說。
“邊防小城,無好飯菜,還請大人見諒。”
馮縣長說道。
“無妨,無妨!”
劉大人忙說,“此乃邊鎮,戰亂不休,時值隆冬,此等飯菜實屬佳肴也。
隻是……”劉大人略作停頓,然後說:“先帝還在他境,每日北望故土……不說了。”
劉大人眼中似有淚光。
飯後,劉大人帶著兩名隨從繼續著返京之路。
入夜,冷清的月光照在榆泉城內。
徐子青坐在軍營的營帳內,徐喜狗、徐業啟兩人來訪。
“秀才,白天朝廷劉大人回來了,他去瓦刺冇有接回來前皇帝啊?”
喜狗問。
“傻瓜!
如果你現在做了皇帝,你願意把位子還給你哥嗎?”
徐業啟說。
“也是啊,當皇帝幾舒服啊,哪個不想當皇帝啊!”
喜狗若有所悟地說。
“一定不能在外麵講這些話。”
徐子青說,“傳出去會有麻煩的。”
“可是我不明白,劉大人先前去的時候說是也先派人來要朝廷去接人的,廷廷派人了他為啥不放人呢?”
喜狗說話的聲音小了些。
“劉大人隻是一個六品官,帶著兩個人兩手空空去接人,你當也先是吃草的羊?”
徐子青說。
“不說這個了,我們準備去查哨。”
“帝王將相的事,你個小百姓哪裡懂得。”
徐業啟對喜狗說,“講講秦紅玉,你和秦紅玉睡了冇?”
徐業啟一下子來了精神。
“秦紅玉昨日晚上給我做了羊肉泡饃,真好吃。”
喜狗說。
“你除了吃泡饃,吃了彆的饃冇?”
徐業啟猥瑣地笑著。
“你是不是天天想你媳婦的饃?”
喜狗說。
“我是想,我不像你現在天天有饃吃,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徐業啟說。
“你們正經點,一談這個就來勁。”
徐子青說,“喜狗你要遵守營規,在營裡操練五天才能休一天,這個規矩不能破。
還有要注意兵和鄉民的關係,不能有不好的事惹出來。”
“嗯,我聽長輩的。”
喜狗點頭。
“秀才,我跟你講啊”,業啟接著說:“你還是童子伢,你不懂,我要多教教你,你是不知道,在女人的身上想多快活有多快活……”“查哨了。”
徐子青站起來,打斷了徐業啟的話。
徐喜狗因為中過箭,左臂還是受到一定影響,他的飯量大,總比彆人要多吃一碗飯才能飽。
徐業啟現在是哨長了,便推薦徐喜狗到夥房當了夥頭軍。
喜狗經常出去采買,認識了一個叫秦紅玉的女子。
城牆上,梆子聲聲。
從北麵巡視到南麵,圍牆外的積雪在月色下有些刺眼,北風呼嘯,曠野迷茫。
“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回家?”
徐業啟像是自言自語。
“還有二十八天就過年了,過完年要能回去就好了,我還能帶個媳婦回去。”
徐喜狗說。
三人默默站了一會,感覺寒氣難耐,纔回到了營裡。
臘月二十一,榆泉縣裡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濃。
這天早飯後,徐子青決定親自帶一隊人馬巡視一遍邊界。
瓦刺人大敗不久,加之大明和瓦刺如今在談判之中,另據探馬和碟子的訊息,徐子青判斷瓦刺人近期不會大舉侵犯,但不排除有靠近邊境的部落劣性複發騷擾邊民,所以此次巡視也是對瓦刺人的警告。
雪中的草原,有凜冽的風吹過,有羊群在覓食露出雪麵的冬草。
徐子青帶著隊伍先到了曲河鎮。
他把隊伍停在鎮外,帶著己當哨長的餘老兵進了鎮子。
鎮子裡人來人往,打年貨的、走親訪友的、修補房屋的、殺豬宰羊的,一派忙著準備過大年的景象。
接到報告的三位哨長匆匆迎出來,向徐子青抱拳行禮。
徐子青下馬,回禮。
然後問了鎮裡一些情況,叮囑過年也要警惕瓦刺軍騷擾,不可放縱飲酒等話語。
三位哨長答應著,想請兩人進營內喝酒,徐子青說鎮外還有隊伍,告辭而出。
隊伍沿實控邊界向小崗鎮方向行進。
離小崗鎮約莫七、八裡地時,徐子青發現兩裡外有馬隊打鬥,還傳來哭喊聲。
不待徐子青發話,餘老兵己令全哨展開做好戰鬥準備,一起迎上去。
走到近處,發現是一隊百餘騎的明軍包圍著一夥瓦刺人,明軍把瓦刺人緊緊地壓在一個小包圍圈裡正槍刺刀砍。
瓦刺人裡隻有二十餘名男人,拚命抵抗。
不一刻,二十多名瓦刺男人都被砍翻在地,另有十餘名婦女和三個小孩在驚恐地哭喊。
徐子青發現帶領這一哨明軍的是他曾經的哨長邱福貴。
“邱哨長,這是怎麼回事?”
徐子青問。
“這一隊瓦剌賊人,想偷襲我邊境,被我發現正予以剿滅。”
邱哨長答。
“可這好像是瓦剌百姓啊?
還有女人和小孩。”
徐子青說。
這時一名被砍傷的瓦刺男人從地上掙紮著坐起來,用漢話對徐子青說:“將軍!
你們這邊要過年了,我們與小崗鎮的人商議好,來做生意,這位軍爺帶人搶了我們的貨物,還追殺我們。”
“放肆!”
丘哨長怒喝一聲,下馬搶上前對著這名瓦刺人的脖子狠狠地補一刀。
瓦刺人撲倒在地,瓦刺女人和孩子們又大聲哭喊起來。
“邱哨長,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們和瓦刺人正在互通使節談判,你掠殺瓦刺百姓,恐又挑起新的爭端,有違朝廷旨意。”
徐子青氣憤地說。
“徐把總,他們就是一群裝成百姓的瓦刺軍或者慣匪,你看這些男人個個都帶有刀,非軍即匪。
再說,瓦刺人殺我百姓,搶我女子牛羊,何止千萬,今日我就是要為大明百姓報仇。”
邱福貴強辯道。
徐子青鄙視這個無賴式的邱哨長。
當初邱哨長被免職調離,在這短短的幾個月裡,他通過拍馬屁送禮又官複原職。
在上司麵前,他是個奴才,在下級麵前,他專橫跋扈,貪財無道。
“那這些冇帶刀的女人孩子也算兵或匪?”
徐子青怒火上升,臉色冷下來。
“瓦刺人男女老幼全都是兵,你應該聽說過。”
邱福貴強辯。
“邱哨長,瓦刺人不道義,我大明不能不講道義,殺人越貨的事總是不該做的。”
餘老兵大聲說。
“這樣,我今天給徐把總一個麵子,三個小伢和他們的媽我放掉,其她女人你們挑兩個,剩下的女人我都帶回去,我會送給守備劉大人定奪。”
說到劉大人,邱福貴一臉的牛逼。
“今天的事,我會依規矩向劉守備報告。
我也正告你,下次若有此事,休怪我翻臉不認人。”
徐子青冷漠著臉,眼帶殺機看向邱福貴,“有違良心之事做多了,總會有報應的。”
劉守備喜歡女人,邱福貴言外之意很清楚,他搶的瓦刺女人會送給劉守備幾個的。
在邱福貴的命令下,三匹馬,三個瓦刺女人和他們的孩子被扔在原地,其他的馬匹、女人、貨物被邱福貴席捲而去。
此時, 天空飄起鵝毛大雪。
徐子青看著倒在地上的馬刺人,其中一個十幾歲的大男孩,身下一大灘鮮血,還冇有斷氣,身體還在抽搐,稚嫩的臉上充滿著驚恐和痛苦。
“他們也是一條命啊,也有父母兄弟啊!”
徐子青在心裡歎息一聲,不忍再看下去,拉轉馬頭,大喝一聲:“回營!”
大雪紛飛,天地一片混沌。
當晚,徐子青寫了一份簡報,把自己當天所見到的情況記敘了一遍,第二天派了兩個兵交給了驛站,送往大同裡的劉守備。
他召來幾個哨長,叮囑要加強鎮子的巡視,以防瓦刺人報複。
過了幾天,負責打探訊息的諜子送回來訊息,被掠殺的瓦刺人中有一位瓦刺部落首領的家人。
那位首領很震怒,說要血洗小崗鎮,為家人報仇。
徐子青立即派人分彆告知曲河鎮和小崗鎮,需加強防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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