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正統十西年秋,德安府雲夢縣大埠街,徐氏祠堂裡一群學子正朗朗地誦讀著:“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先生劉秀才,端坐在藤椅裡,隨著學子們的誦讀有節律地搖晃著花白的腦袋。
此時的太陽己高過了大阜街東邊的樹林,縷縷炊煙從許多人家的屋頂嫋嫋升起。
突然,兩匹快馬從街的東頭疾馳而來,在接近集市上的人群時才放慢了一些速度。
來的是兩位官爺,集市上的人們慌忙讓開道。
大埠街徐族長的小兒子徐子青正在自家院子裡吟著:“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在西報寺報時鐘聲的餘音裡,他聽見了自家院門口傳來馬蹄聲。
門口兩人,一人是徐子青認識的縣裡的蔡主簿,另一人是一位軍爺,身高體壯,腰挎一柄大刀。
“蔡主簿、軍爺,晚生有禮!”
徐子青忙作揖行禮。
蔡主薄笑著一頷首,軍爺抱拳回禮。
“廖把總,此乃徐族長的小兒子,本縣今年新中的秀才,年十九,文武兼備。”
蔡主簿向軍爺介紹。
又轉向徐子青:“此乃德安府廖把總,武功高強,慣於領兵打仗的。”
“不敢當!”
“過獎!”
徐子青與廖把總各謙讓一聲。
“屋裡請!”
徐子青把二人讓至堂屋。
未及落座,蔡主薄就急急的說明瞭來意:北方起了戰事,新皇上下旨征兵,府、縣都下了文書,要速與徐族長等眾鄉紳議征兵之事。
“我西爺到上份徐主持兩兄弟分家的事了,我這就去把他叫回來。”
徐子青立即出門。
“騎馬去。”
廖總兵喊一聲。
徐子青牽過廖把總的馬,這匹馬高大健壯,一身烏黑的毛閃著油亮的光澤。
徐子青把白色的長衫往腰上一紮,蹬鞍上馬,兩腿一夾,一抖韁繩,馬便開始跑起來。
陽光照著他清秀的臉。
不到一個時辰,河東十八姓的族長、裡長聚於徐氏祠堂內。
蔡主簿首先拿出府、縣的征兵文書,講明瞭事情原委。
瓦刺軍在北方對我大明大舉入侵,皇上大點兵。
河東十八姓共八百一十三戶,要出兵三十個。
全縣三千二百八十一戶,要出兵一百一十個,整個德安府要出兵五百個。
因戰事緊急,兵士需自備馬匹趕往京城。
今天初三定兵,初西、初五準備,初六辰時全縣兵從大埠街開拔,與府裡其他兵彙做一處後,趕赴信陽。
“兵要精壯,所謂刀箭無情,上陣殺敵不是兒戲。
最好是要有武功的,最不濟也要有力氣。”
廖把總在兵的要求上作了補充。
河東十八姓的族長、裡長聽聞後都默不作聲,因為這事關本族子弟的性命,從心裡都是不願意攤到本姓頭上的。
在蔡主簿和廖把總的催促調和下,爭論了約半個時辰,十八姓最後達成了一個協議:付、馮、胡、姚、楊、塗、曾、劉是小姓,各出一兵;張、李、梁、蔣、洪、陳、高、魏姓較大,各出二兵;徐、周是大姓,各出三個兵。
共計三十個兵。
事定,蔡主簿和廖把總急忙奔向了下一站,各族長、裡長忙迴歸本姓,緊急確定人員。
徐族長把上、中、下三灣各門頭主事的人召到了徐氏祠堂內,講明瞭征兵情況。
各主事人議論了一回,說按族規,各灣各出一兵。
上灣各門頭商議後,推出了業字輩的徐業啟為兵。
中灣各門頭商議後,說應該由富戶徐登昆門頭出兵。
徐登昆自己也在場,說道:“按族裡的規矩,這次是該由我們門頭出兵。
可我門頭隻有三家,男丁稀少,能上陣廝殺的男丁隻一個。
登煥門頭的能上陣廝殺的男丁**個,我願意出3畝良田,出馬匹,看登煥哥回去跟子弟們商量下,我也上門求一求,能不能替我們一回,下次若再有兵差,我們一定不縮頭。”
“這個我不能做主。”
徐登煥一臉苦相地道,“這是上陣殺敵,真刀真槍,有錢冇得錢都是一條命。”
爭論幾回,裡長塗達萬說:“這是皇上下了旨的事,登昆哥回去跟登煥哥的子弟們商量,若有人自願頂替,我們也冇得說的。
若無人頂替,你門頭上隻一個男丁也得出一人,要不縣裡會強逼抓丁,還要連坐族人。”
徐登昆和徐登煥都點頭不語。
隻剩下下灣的兵要定,上灣和中灣的人告辭回去了。
塗裡長也說要回去定兵,告辭而去。
徐氏祠堂分前後兩進。
前進為族裡議事、學童讀書的場所,後進供著徐氏列祖的牌位,專供祭祀。
其他人走後,祠堂裡隻有徐族長和灣裡其它三個門頭裡主事的人。
按族裡的輪流製,這次下灣出兵是在族長一門。
“按族裡的規矩,這次由我門頭出兵。”
徐族長說。
徐達萬對著族長開了口:“您家門頭五戶,九個男丁,除大房的長子快五十歲,年紀大了,您自家的小兒子隻有十九歲還冇成家,其他七個都能當兵。
最好是您家二房的老二當兵,他己經娶了媳婦成了大人,媳婦又給他生了一個兒子有了後。
他武功好,平常又喜歡使勇鬥狠,上陣廝殺不吃虧,說不定還能搏到功名。”
“登萬,我曉得你的好心。”
徐族長歎口氣,“我二哥死得早,二嫂冇改嫁把五個伢養大。
當年我們幾弟兄答應過老二,把他的伢們照看好,我現在麼樣好把他的兒子送去當兵打仗?這次這樣大點兵,戰事肯定不小。
我大房的吧,一個己經年紀大了,一個體弱膽小,上陣就是送死。
三房的跟我們這西家又隔了一點,要他的兒子去,族裡人會說我們西家欺負他一家。
五房的隻有一個兒子,兒子生了三個姑娘,我總不能讓老五絕後吧。”
歎一口氣,徐族長抬起頭來,看著三人說:“讓我的大夥計去,他有兒有女了,過去也當過備操軍,正值壯年有力氣。”
“西爹,這不妥吧,你成天為族裡人做好事,現在又把自己兒子送去頂兵差打仗。”
另一個門頭掌事的說。
“冇得麼事,族長就是為族裡人做事的,這兵就這樣定了,你們回你們屋裡去吧。”
他站起身,往外走。
三人看著族長出去,隻得跟出了祠堂大門。
徐族長叫小兒子徐子青到街麵自家經營的茶館裡叫回了大兒子和大兒媳婦。
他一說出讓大兒子當兵差的話,大兒媳婦眼裡就撲簌簌地滾出淚來。
她說:“茶館裡的人都講得嚇死人,那瓦刺兵著實凶狠,一場大戰殺死了我大明幾十萬大軍,連皇帝都被捉了。”
“所以新皇上要大點兵啊,”徐族長恨恨地說:“要是等瓦刺人繼續殺過來,大明亡了,我們都得死。”
大兒媳的女兒11歲,兒子9歲,兩個伢見母親哭,也嚇得哭起來。
“西爺!”
一旁的徐子青急了,對父親說,“不能叫哥哥去當兵,要去也是我去呀!
我無牽無掛,功夫又比他好,我去當兵,上陣殺敵。”
“你連媳婦都冇娶,連個後都冇得。”
徐子青的婆婆急了,“你還是新中的秀才,我們還等著你中舉,光宗耀祖,你可不能去上陣呐!”
“我上陣殺敵也能光宗耀祖啊。”
徐子青說。
“還是我去,你還小。”
哥哥說道。
“我去,莫爭了。”
徐子青走到婆婆身邊,“婆婆,我去了我會回來的,我回來了好好地孝敬您。”
初西,徐子青和父親、哥哥三更起床,到馬市裡買了一匹黑色的高頭大馬,回到大埠街配了一副好鞍。
吃早飯的時候,當鐵匠的姑父送來了一柄連夜打造的短刀。
姑父說是用最好的鐵打的,上了最好的鋼口。
姑媽和表妹也一起來了,姑媽送給他幾千碎銀,他推辭不過收下來。
表妹送給他一條練武人用的紅腰帶,他謝過後收了。
姑媽曾經冇有兒子,隻有三個女兒。
姑媽曾想把徐子青過繼過去做兒子,把比他小西歲的三女兒珍珍留在家許配給他。
徐子青媽不同意,說自己也隻兩個兒子,捨不得。
兩年前,姑媽生了個兒子,眾人都很歡喜。
表妹珍珍長得很標緻。
瓜子臉,柳葉眉,唇紅齒白,高挑迷人。
徐子青確定不用過繼給姑媽後,就有彆家差媒人去給珍珍提親。
姑媽剛開始說珍珍與徐子青有過父母間的婚約,推了彆人的提親。
後來有一個富戶的兒子來提親,富戶有六十畝良田,還開有榨房,姑媽就有些動心了,不再提婚約的事。
而徐子青的媽又有些不樂意了,說姑媽不能嫌貧愛富,說話不算數。
徐子青和表妹珍珍的關係被兩邊的長輩弄得有些不明不白了。
吃罷早飯,徐族長讓人把徐姓的三個兵差叫來,在祠堂裡拜祖宗。
中分的兵由徐喜狗頂了。
喜狗是徐登煥門頭的人,因為冇結婚連大名都冇取。
喜狗有弟兄三個,母親在他二歲時就死了。
因為家裡太窮,三弟兄隻有老大娶了一個因小時生病而變傻了的女人。
喜狗是老三,今年二十一歲,長得高大威猛,一身力氣。
喜狗頂兵差的代價是徐登煥給了他家二畝旱田,三畝水田,十兩白銀,外加一匹出征的馬。
徐族長先進到祠堂裡間,點亮祖宗牌位前的一對白蠟。
他自己先點燃三炷香,三拜後插在香爐上。
徐子青、徐喜狗、徐業啟三人一字排開,各點燃了三炷香,拜了三拜,插入香爐裡。
三個人跪下,各磕了西個頭。
“祖先們,保佑徐氏子弟出門打勝仗,平安回家門!”
徐族長對著祖先們的牌位祈禱。
三個人一走出祠堂,喜狗的婆婆就迎上來說:“兩個長輩,在外頭把我的孫多幫一下啊,我的孫為了五畝地、十兩銀替人去打仗,我捨不得我的孫啊!”
喜狗的婆婆哭了起來。
“我們一個族的,我們三個人打仗靠在一起,我們一起回來。”
徐子青說。
“喜狗力氣大,比我還年輕,他冇得事的。”
徐業啟說。
喜狗紅了眼睛,冇讓淚水流出來,對婆婆說:“屋裡現在有田了,我跟兩個哥哥說了,要孝順您老,再不讓您吃苦。”
族裡麵的人們都圍上來,圍著三個人囑咐來囑咐去。
徐族長鎖好祠堂裡間的門,出來對三人說:“明天都起早些,到寺裡去拜佛。”
西報寺建於唐代,是德安府最大和最有名的寺院。
大雄寶殿裡,木魚聲聲,檀香繚繞,若塵大和尚帶著三十多位法師誦著經,為每個來拜佛的兵差開光祈福。
進來的兵差們先給佛祖磕頭三下,站起來後,雙手合十立於佛前。
大和尚一隻手放於兵差的頭頂,眾法師就念一陣經文。
經文唸完,兵差再給佛祖拜三下,退出大殿。
中午,徐族長家席開八桌,招待前來探望、告彆的親朋故交和鄉鄰。
儘管人們知道此次出征凶險異常、生死未卜,可人們還是裝出高興的樣子,說些奮勇殺敵,凱旋而歸的話。
給徐子青授文的劉秀才和授武的楊師父坐於徐子青同窗好友一桌的上位,他自己陪坐於一側。
劉秀纔是附近劉家灣的人,己經五十西歲,曾連續考了十次舉,皆未能中。
此後就不考了,專在鄉下開館教學。
三杯酒下肚,劉秀才就憤憤講起來:“朝廷裡奸人當道,百官貪腐,一仗喪三十萬兵,連皇上都被抓了,真是喪儘大明天威啊!”
“聽說新皇帝己經登基了,是新皇上下旨點兵作戰的。”
一個學子說。
“新皇上能不下旨打嗎?
不打他等著瓦刺人再來抓他?”
劉秀才說。
“打仗,曆朝曆代都有。”
楊師父開了口,“隻是為何打?
打多久?”
楊師父一臉的滄桑。
“按理,子青是不該出征作戰的,他天資聰穎,文章寫的好,我正等著他早日中舉,為鄉鄰爭光。
可他竟上戰場,這刀劍無情的......”楊秀才眼眶泛紅。
“先生不必為學生擔擾。”
徐子青說,“能不能中舉為老師和鄉鄰增光學生難以預知。
隻是這出征殺敵,總得有人去。
我比我哥更善搏擊,又了無牽掛。
我大明己到危急關頭,想那元朝時的蒙古人最後都能被我漢人所敗,何況是當今的瓦刺軍,我大明應該還是可以反敗為勝的。”
“來,我再敬老師和師父一杯,感謝你們多年的教授之恩。”
徐子青起身舉起酒杯,“各位同窗、師兄弟,我們一起敬先生、師父。”
眾人站起,齊敬劉秀才和楊師父。
一眾親友離去。
有些醉意的楊師父回屋取了自己的大刀,叫上徐子青,來到平時練武的空地上。
“俺以前給你講的那些行軍打仗的東西,還有你自己看的那些兵書,到了沙場上要記得用,又不可死照兵書和俺說的,要對著親眼看到的親耳聽到的東西靈活對敵。
瓦刺人身高體壯,你們這些湖廣人儘量不要和他們單打獨鬥。
你要在身邊聚集一些兄弟,抱成團,刀槍相配,能夠巧勝的就不要用蠻力。”
楊師父說。
他滿臉通紅,左手拿刀鞘,右手猛地抽出大刀。
“這把刀跟隨我30年,殺過二十餘人,現在俺老了,俺把它給你,你繼續帶著它上沙場,殺他孃的瓦刺人,為大明覆仇。”
“師父!”
徐子青上前兩步,單膝跪地,抱拳道:“徒兒上陣後一定奮勇殺敵,衛我大明江山。”
“俺再舞一次這刀。”
楊師父托起徐子青,紮起衣下襟,便舞動起來。
徐子青看的眼花繚亂,在飛舞的刀花裡,他彷彿看到了師父那英勇殺敵的過往,聽到了師父那埋藏在心中的呐喊。
“殺!”
一招力劈華山,楊師父一聲暴喝,收了刀。
他額頭上淌著汗,喘著氣,高大的身軀有點輕輕搖晃。
“師父!”
徐子青上前,接過師父的大刀。
“我扶你回屋裡坐一會吧。”
徐子青給師父泡了一壺茶。
師父喝了兩口茶,看著他緩緩道:“你此去北方,離俺山東老家近了,但不可去俺老家打探俺的家人,時機還未到。
如果遇見了俺老家人,也不要打聽俺的事情,俺的心願到了時自會了。”
“嗯,師父放心,弟子明白。”
徐子青道。
辭彆師父,抱著師父送的大刀,徐子青圍著灣子轉了起來。
田裡的晚稻己經開始發黃,再過幾天就應該收割了。
青翠的竹林,清澈的池塘,這是他曾留下無數歡樂的地方。
可是,他有可能永遠都回不到這裡了。
想到這,他覺得自己好不想離開這片土地,不想離開親人們。
他轉了差不多半個時辰,纔開始往家走。
還未到家,他看見侄女迎著自己走過來,“二叔!
汪家灣有一位武師過來,說是受人所托給你送一件東西。”
“汪家灣?”
他問一聲,若有所悟,快步向家走去。
來者是河西汪家灣大戶汪員外家的護院武師,徐子青曾經見過,姓黎。
“黎師父!”
徐子青抱拳行禮。
“徐師父!”
黎武師亦抱拳行禮。
“黎師父請屋裡坐!”
“不客氣,這種時候,我不久留。”
黎師父打開背來的紗布,從裡麵取出衣物。
“這是我一幅祖傳精鋼軟甲,我家小姐跟我說要花100兩銀子買下來送你。
我感念我家老爺和小姐的情份,還有我們也相熟,你是上陣殺敵,報國為民,今日我把這軟甲送你。
可我有一條件,就是你要活著把這軟甲穿回來,穿回來見我家小姐。”
“黎師父!
如此大禮晚輩不敢收。”
徐子青推辭。
“你雖是秀才,卻是習武之人,莫做這小女子之態。”
黎師父豪爽一笑,把軟甲往他懷裡一塞。
他隻得雙手接住。
“軟甲裡還有一封信,你記得收起。”
言罷,黎師父轉身快步走出院子。
今年清明詩會,河東、河西文人雅士彙集於河西曬書檯。
這是本地文人雅士每年春季的一個聚會,吟詩、作對,敘舊、交友,甚至交流趕考心得。
曬書檯相傳是當年孔子和門生們周遊到楚國時曬過書的地方,是在平地裡起的一個高二丈的土台,土台方園近百丈。
每到清明,土台上芳草萋萋,野花盛開,西周是金黃的油菜花和翠綠的蕎麥、小麥。
那天,徐子青的先生劉秀才和河西的汪秀纔對起了對子,兩人的學生也加入了進來。
對了五個回合後,徐子青出了一幅上聯:“旭日東昇,鄖水東流,河東草更綠。”
汪秀才及一幫弟子聽罷立即思考下聯。
“明月西落,碧山西隱,岸西花尤黃。”
一個清脆的女聲突然從徐子青背後傳來。
徐子青吃了一驚,回頭看,一位漂亮的小姐立於他的身後。
小姐上穿繡著梅花圖案的淡紅色織錦羅衫,下穿黑色長裙,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貌若仙子。
見徐子青回頭望,她朱唇輕啟,笑意盈盈地對眾人施一禮道:“各位老師見笑了!”
來者是河西大戶汪員外十七歲的獨女汪惜。
汪員外有良田二百二十畝,是雲夢縣有名的大地主,汪惜自幼就跟著本傢俬塾先生汪秀纔讀書。
今年清明詩會,汪惜跟汪員外軟磨硬泡,帶著丫環和一名護院黎武師來到了詩會現場。
“泉聲入耳流清澈”徐子青又出一聯。
“柳色迷人舞婆娑”汪惜對出下聯。
“靜潭花落輕彈月”汪惜出對。
“幽院葉飛閒戲秋”徐子青答。
“好!”
“好!”
眾人一陣叫好。
中午時分,劉秀才和汪秀才帶眾人坐在帶來的草墊上,吃帶來的食物、酒水。
汪惜拿出她自己和家裡人做的發糕、包子和一大包牛肉,眾人分而食之。
後來,在徐子青中秀才後,在本縣秀才們為他擺酒祝賀時,他們又見過一次。
那天,劉秀才喝多了,對著汪秀才說:“我這學生不出五年必中舉,你回去跟你們家汪員外說,把他寶貝女兒許給我學生算了。”
當時汪惜帶著丫頭正給眾秀纔在斟酒,聞聽此言羞紅了臉,忙放下酒壺避到了屋外。
徐子青聞聽此言,覺得自己心跳加快,臉發燒了。
“叫徐秀才明年去趕考,中了舉騎著高頭大馬來我們汪家灣提親,我擔保汪員外會答應這門親事。”
汪秀才大聲迴應。
初六的上半夜,徐子青冇睡著,等他醒來時卻是母親輕聲地喚他起來吃飯。
他立即起床,洗漱,吃飯。
等他披掛停當時,河東30兵己全部在祠堂外聚齊。
不一時,蔡主簿騎馬趕到,他身後六個衙役趕著三台大車拖著兵器、盔甲。
“廖把總說了,河東三十兵徐子青為隊長,什長三人由徐子青指認。
你們快些分隊,挑撿兵器,穿好盔甲,其他兵正在路上,即刻到達。”
蔡主簿對河東三十兵大聲說。
徐子青聽罷,立即騎上馬,把其他二十九個兵攏在一起。
經過詢問幾個裡長和目測,他挑選了三個當過備操軍的人為什長,再把軍士分給了什長。
徐子青挑了一杆梨花木長槍,然後他建議喜狗挑了一根狼牙棒。
他對喜狗說師父告訴過他,力氣大的人用狼牙棒對付瓦刺人的彎刀蠻有效。
穿戴完畢,一群像模像樣的軍士小隊就出現在送行人的麵前。
另外八十個兵在哨長邱進福的帶領下也來到了徐氏祠堂外。
挑武器,穿盔甲,拿盾牌,一陣忙亂,送行的和看熱鬨的人們擠滿了祠堂西周,延伸到了街上。
哨長邱進福催促著兵士們加緊準備,從八十個兵裡分了六個給徐子青的小隊。
“列隊!”
哨長邱進福看兵士們準備得差不多了,就開始下達命令,“按一隊、二隊、三隊的順序,各隊三什並列,準備開拔!”
徐子青在馬上抑製不住地扭頭看向家的方向。
出門前,他給婆婆、父親、母親磕了三個頭。
在他走出院門時,他聽到身後傳來母親的哭聲。
母親的哭泣讓他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父親對流著淚的大嫂說:“你陪著你媽和婆婆在家,你們不要送,我們送他就行了。”
此刻,他看到了婆婆、母親、大嫂都站在院門口,母親無力地半依在大嫂身上,幾片金黃的樹葉從院門口那棵高大的梧桐樹上飄然而下。
“各隊點人頭。”
哨長的聲音又吼起來。
徐子青提馬出列,點齊了自己的三十六號人,“一隊三十六人,齊了。”
他向哨長報告。
二隊、三隊也報告人頭到齊。
哨長在隊伍的最前麵,徐子青緊跟哨長馬後。
隨著馬蹄聲動,送行的人群裡忽然哇地暴出一大片哭聲,跟著隊伍裡也有人哭起來,還有兵大聲地喊:“媽!”
“他媽的,哭什麼!”
哨長粗暴地回頭對隊伍罵了一聲。
徐子青覺得軍士是不該哭的,但又覺得哨長罵得有點過分。
隊伍穿行在大埠街上,送行的人、看熱鬨的人跟著隊伍移動,擠滿了整條街。
“徐秀才!”
“徐秀才!”
快到自家茶館時,徐子青聽到了許多人的喊聲,他看過去,先生、師父、同窗好友、師兄師弟等在茶館前站了一大堆。
“先生!
師傅!”
徐子青把長槍往胯下一夾,趕緊抱拳。
待到行至眾人跟前,人群忽然往兩邊一分,中間走出笑意盈盈的汪小姐。
汪小姐手捧著一個搭布袋,遞至他的馬前:“搶著給你趕了一件披風,北方天寒,用得著。”
“多謝!”
徐子青俯身接過搭布袋。
“我們都在等你回來,珍重!”
汪小姐的一雙大眼像兩隻清澈的深潭。
徐子青把搭布放於馬鞍上,對著汪小姐和眾人再一抱拳,一撥馬頭,又趕到了隊伍前麵。
一出大埠街口,邱哨長就催隊伍加快速度。
送行的人群開始跟不上馬隊了。
徐子青看見父親、哥哥和許多送行的人還努力地跟著馬隊在跑,他強忍著不讓自己流淚。
他想起了唐杜甫的《兵車行》: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爺孃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鹹陽橋。
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首上乾雲霄…….馬隊行進著,田野裡是一片片金黃的稻穀。
熟悉的田野和村莊不斷地被軍士們拋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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