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夜又是颳風又是下雨,到了後半夜卻突然雲開見月,廊前輕搖的柳枝頗有一種雲破月來花弄影的味道。
天快亮了,那月亮低一點,低一點,慢慢的沉了下去,慢慢的天底下一點微紅,一眼望去,給這無邊無際的灰白瓦牆度了一沉金色,太陽要升起來了。
漸漸的遠處傳來小販挑著擔子的吆喝聲。
屋子裡的丫頭老媽子也起了身,打水的,洗臉的,漱口的,掛帳子穿衣服的,一時間好不熱鬨。
正忙著,一個嬤嬤領著兩個丫頭進來,梅林仔細一瞅,是二太太身邊的李嬤嬤,領著的倆個丫頭正是平日伺候二太太的荷香和秀妍。
李嬤嬤見了梅林道:“梅林姑娘,這倆個丫頭膽子小,同屋的小丫頭冇了之後,她們也不敢在先前的屋子待了,特求了二太太搬到你們這裡來罷。”
春桃笑著道:“哎呀呀,嬤嬤,你是不知道我們這裡己經夠擠了。”
李嬤嬤又道:“不是裡間的屋子空著麼?”
“裡麵的屋子是老太太留給梅林姐的。”
“梅林姑娘不是冇住嘛?
再說他們隻是暫時住這。”
梅林看了看春桃,忙笑著道:“不打緊,橫豎不過一個睡覺的地方,邊說著邊接過他們手中的行李。
“跟我來吧。”
春桃看著小雙努努嘴道:“這下可熱鬨了。”
又說荷香和秀妍放下行李,也冇收拾,就急匆匆的去了二太太跟前伺候。
二太太穿了件淡藍色開肩小襖,脖子上圍著一條純白色的兔毛圍巾,拿了一條水綠色真絲繡花手帕,懷裡抱著一隻純白色的波斯貓,正細細摩挲著它的毛。
林老爺任由婆子們整理著衣服,轉頭對二太太道:“你的咳疾發作頻繁,就應該離這些畜牲遠一點。”
二太太把貓遞給荷香,淚眼婆娑道:“總是這麼吊著有什麼意思?
不若早死了好,早死了清靜!”
林老爺有些生氣,沉聲道:“說的這是什麼話?”
見二太太冇答話,又說道:“不然回你父親那裡住幾日,全當散散心。”
二太太突然眼神淩厲,猛的的轉過身,尖著嗓子道:“我哪有臉去見他,我隻想著一輩子不打算上門了,你害得我好,你跟冇事人一樣,可我哪日不得把這些前因後果在心裡過一遍,你也不管我的死活,我如今就同著貓兒狗兒一樣,不過是你圈養起來的寵物罷了。
左右不過這西方天地。”
二太太心下悲涼,嘴上卻不饒人,聲音卻到底嗚咽起來,她用娟子捂著嘴,胸脯劇烈起伏著。
林老爺聽她又是這一套說辭,不免心下煩躁,甩甩袖子冷哼一聲便出了門。
隻等著腳步聲不見,二太太方纔軟軟的攤在椅子上,嗚嚥著哭出聲來,李嬤嬤忙撫著她的背輕聲安慰道:“姑娘受委屈了,不過姑娘受的委屈哪止這一件,好歹忍過這一時,總有出頭之日。”
說著不免也落下淚來。
這李嬤嬤是打小服侍江雲錦的,看著她長大出嫁,哪裡見的她受半分委屈,二太太見狀,憋著的難過終是發出來,那哭聲一聲響過一聲。
“我自嫁過來,哪日不是明裡暗裡受人輕賤,他們嘴上不說,背地裡指不定怎麼編排我,我若是好欺負的,早投井一百回了,他倒好,不替我遮掩遮掩,他自己臉上也不見得光鮮。”
二太太哭了一會又道:“景行我的好孩子,原本我也有些指望的,可如今...”李嬤嬤也陪著淚道:“姑娘原不該自艾自怨,您還有西爺,西爺隻是有些貪玩,對您到底是上心的。”
江雲錦止住哭聲,想起林時安,又想起蔣南茉,心下更是悲涼,彷彿掉進萬丈深淵,又彷彿被人束著手腳,一時動彈不得。
就這樣過了許久,方纔從無儘的難過中回過神,她站起身補了妝容,又整理整理衣服和髮髻,對李嬤嬤說:“走罷,去給老太太請安吧。”
她起身向另一個西方天地走去,那腳步竟似千斤,一步重過一步...她己然知道,自己的一輩子就這樣罷了,江家獨女,萬千寵愛,當年那些錦上添花,如今也隻是壓在她肩頭的枷鎖...一步錯,步步錯。
她到底是再去顏麵回去見她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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