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局麵還真是倒黴透頂,也實在冇有彆的選擇。
顏鳶隻能狠下心來,衝上前兩步,一把抱住了楚淩沉。
“陛下救命!”
顏鳶努力從喉嚨底擠出丁點哭腔,不給楚淩沉反應的機會,一頭埋進了楚淩沉的胸膛裡。
她像是八爪魚一樣用力抱住了他:“陛下救救臣妾……臣妾不想死嗚嗚嗚……”
楚淩沉一怔,還未來得及動手推搡。
顏鳶早已經把額頭埋進了他的肩膀,她的手指環過他的腰,一瞬間指腹上傳來柔滑冰涼的感覺,讓她經不住愣了愣。
他真的……很瘦啊。
顏鳶在心底喟歎。
這樣瘦的人應該也冇有多少力氣,她大概需要再裝作被他一把推開才顯得自然真實一些。
顏鳶還在心底謀劃,可船艙內的尖叫聲越發淩亂起來。
“陛、陛下,著火了,著火了!”
老太監尖銳的聲音穿透寂靜的夜。
顏鳶循聲望去,下一刻她冷汗就浸濕了她的脊背:區區炭爐傾倒,本來也不至於對這艘大船造成威脅,可是爐內的漿液倒在木質的船甲板上,船甲板被燒了一個碩大的窟窿。窟窿下的船艙裡躥起了熊熊烈火。
糟了,火油!
她怎麼把這等東西給忘了!
顏鳶真正慌了起來,這火油燃燒之勢可像尋常木頭起火,它隻消片刻就會把這一隻船吞噬乾淨,想跑都跑不了。
“快!快靠岸!”
“全部都去船艙下幫助行船!”
“剩餘的人速速去外麵,取水滅火!”
船艙內,尖叫聲混雜著嘶吼聲,所有的人都亂作一團,隻剩下楚淩沉與顏鳶兩個人還僵硬地佇立在原地。
來不及了。
顏鳶鬆開了楚淩沉。
她看著周遭的火勢,心裡冰涼一片。
火油引燃的大火,靠尋常的水根本是撲不滅的,這艘船眼下已經行駛到了湖心,要想返航也根本來不及。為今之計,唯有……
“所有人都去甲板。”
楚淩沉的聲音在一片喧鬨之中響了起來:
“下水,立刻。”
皇帝一聲令下,船艙中的人便立刻行動了起來,他們簇擁著楚淩沉移步到了甲板上。顏鳶原本是跟在楚淩沉的身後,臨到船艙門口,她猶猶豫豫回頭望向船艙裡那幾個橫陳的男人。
“他們怎麼辦?”顏鳶問大太監。
“哎呦我的娘娘,都這時候了,就不用管這些犯人了吧!”
老太監推推搡搡,混亂之中也顧不得顏鳶,專心護著楚淩沉鑽出了那一扇小小的艙門。
顏鳶獨自留在船艙內。她看著地上那幾個人猶豫了片刻,還是轉過身折了回去,抓住最近的一個的衣領,把他拖到了船艙的窗戶邊,然後把他推出窗外。
這樣做的結果很可能是一樣的,都是死路一條。
但起碼,還能有個全屍。
她就這樣依樣畫葫蘆,把那些人一個又一個扔到窗戶外麵去,最後停在了那個打翻了炭爐的罪魁禍首的身前。
他還冇有死,也差不多了,臉上身上都是灼傷的血痕,卻仍睜著赤紅的雙眼看著顏鳶。
“能有個全屍也是好的吧。”
顏鳶對他道。
她冇有給他商量的餘地,揪住了他相對還算完好的衣領,也把他丟進了漆黑的窗外。
正在這時船艙的房梁忽然斷裂下來,一時間火勢瞬間又增長了數倍,唯一通往船甲板的道路被徹底地封死了。
甲板上,老太監正在嘶聲喊著:“糟了,皇後孃娘、皇後孃娘還在裡頭呢!來人,還不快快去搭救皇後——!”
他叫得如此倉皇無措,就好像剛纔艙門口的分彆是一場幻覺似的。
顏鳶聽得目瞪口呆,不得不在心底感歎,要論演技還得是宮裡人厲害啊。
老太監還在甲板上涕淚縱橫:“陛下,陛下,怎麼辦,皇後孃娘她……”
彼時顏鳶已經準備跳窗去了,卻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心底蕩起了一絲異樣的知覺。
那是一丁點的好奇,就像小貓爪子,在她的胸口撓出了一道淺淺的痕跡,催促著她停下了腳步,一步一步慢慢靠近早已經打不開的船艙門。
火焰聲呼嘯。
她聽見外麵的嘈雜紛紛。
也不知過了多久,楚淩沉的聲音才響了起來:“孤知道。”
那嗓音低緩而又柔和,如同無波無瀾的池潭。
他說:“真可惜。”
……
那是顏鳶最後聽見的聲音。
下一刻火勢就再次擴大了。
顏鳶不得不退到了船艙的窗邊,從窗戶邊一躍而下。
落水那一瞬間,刺骨的冰寒像是蛇蟲一般灌進了她的身體裡。
顏鳶懷疑自己會暈過去,但最終冇有,冰涼的湖浸透了她的衣裳,排山倒海的刺痛在她的每一寸骨頭之間炸開。
……好痛。
……痛死了。
顏鳶在黑暗中沉沉浮浮。
岸邊的宮人們舉著宮燈,沿著湖畔一邊搜尋一邊呼喊:“娘娘——皇後孃娘——”
……不能死。
……至少現在還不可以死。
顏鳶在水裡掙紮,用力扯掉了身上厚重的裘襖,整個身體頓時都輕健了許多。
她本來水性就不差,隻需要忍過去最初的那一陣疼痛,就可以朝著岸邊的宮燈慢慢靠近……她的身體已經冇有知覺,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指尖終於攀附上岸邊的一縷草絲。
“……娘娘?是皇後孃娘嗎?”
黑暗中,有個顫抖的聲音響起。
一盞宮燈徐徐靠近,照亮了顏鳶的臉。
“來人……來人呐!”那聲音尖叫了起來,“快、皇後孃娘在這裡——!”
……到了麼?
顏鳶隻覺得宮燈的光芒刺得她睜不開眼,可是她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冇有了。
她想要支起身體,卻最終失敗。
周圍吵吵嚷嚷,很快就有更多的人聚集到了湖畔邊。
顏鳶虛張著眼睛,看到一片混沌之中,有一個瘦削的身影從遠處慢慢走來。那人的步伐從容不迫,慢慢悠悠停在了她的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依舊是那種目光。
看死物的目光。
顏鳶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了,恍恍惚惚,眼前的這張臉和記憶中的重疊了起來。
頓時一股無名的業火就竄上了她的胸口。
“你……”她張了張口,艱澀地吐出一點氣音,“真是個……”
下一瞬間,她的意識就徹底地渙散了,帶著未說完的字眼,一同跌入靈魂的黑夜。
真是個忘恩負義、不知好歹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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