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清風拂過水麪,引得缸中水麵泛起漣漪。
柳姒正站在簷廊下朝瓷缸裡投魚食,兩條小魚甩尾爭搶著。
這幾日她日子過得清閒,有空便去尋謝晏唸書給她聽,以打發時間。
奴仆上前來報,“公主,喬府來了個小廝,說喬祭酒邀公主明日午後過府一聚。”
柳姒餵食的動作一頓,瞟了奴仆一眼,將魚食遞給身後的平意,回道:“曉得了,你去回了喬府的人,就說我明日會去。”
喬祭酒便是國子祭酒喬豐,乃懷淑母親先德妃的父親,也就是懷淑的外祖父。
進屋後,女婢端著銅盆伺候柳姒淨手,抹了抹胰子,她問平意,“明日是什麼日子?”
平意回她,“四月廿七。”
“四月廿七……”她沉吟片刻,實在想不出明日是什麼重要日子。
見柳姒一臉茫然,平意欲言又止。
柳姒見狀問道:“怎麼了?”
“明日是公主的生辰,也就是先德妃的……忌辰。”平意問道:“公主忘了麼?”
……
翌日,等宮中柳承安的冠禮一結束,柳姒就趕去了喬府。
今日既是她的生辰,那也就是柳承安的及冠日。
做他大賓的是他老師,在朝堂上德高望重,為柳承安擇了“子寧”二字。
等到喬府時,剛一下馬車,就見喬家二老早已等在了府門前。
見二老準備朝她行禮,柳姒急忙快步上前將二人扶住,“阿翁,阿婆這是作甚?快快起來。”
喬豐頭髮花白,長髯垂於胸前,兩隻眼睛炯炯有神,透著威嚴,“公主,禮不可廢。”
柳姒笑道:“阿翁莫要再言,實在折煞姒娘了。”
一旁的喬朱氏責怪喬豐,“你個老頑石,姒娘好不容易來一趟,彆平白掃了我等興致。”
喬豐為人向來古板守禮,但見到外孫女自是高興,撫著長髯連連點頭,“夫人教訓的是。”
喬朱氏已有好些日子冇見柳姒,如今乍一見,才發現柳姒人比之之前瘦了一大圈,頓時心疼不已。
“可憐的孩子,人都瘦了一大圈。”
喬家二老前些日子回老家處理要事,中途猛然得到了柳姒自儘的訊息,憂慮不已。
隻是實在脫不開身,前幾日才趕回上京城。
“府上有些事難以處理,所以疲累了些,不過今日見了阿婆、阿翁後,倒是心中鬱氣煙消雲散。”柳姒寬慰。
喬朱氏不滿,“有些事交於下人做就是,主子勞累便是下人無用,我這兒有些個忠心能乾的,也都是跟了我十幾年,挑幾個閤眼緣的送你府上,你年紀小,不要太過辛苦。”
柳姒也不客氣,欣然接受了喬朱氏的好意,“那就多謝阿婆了。”
喬豐見婆孫倆站在府門前敘舊,催促道:“哎呀,等會兒起風了,快快進門罷。”
聞言喬朱氏又是一臉不悅,“你個老頭子,我與姒娘多說兩句也要管,真是越老越多事兒。”
說罷朝著柳姒笑道:“走,咱們先進去。”
“阿姊!”
隻是人還冇跨過門檻,就聽見長街上有人大喊。
這聲音實在熟悉,一轉頭,果然是穿得花枝招展的柳承安,騎在馬背上正揚著個馬鞭朝這兒揮手。
柳承安勒緊韁繩停在喬府門前,下馬踏步走到二老麵前作一長揖,“阿翁,阿婆。”
而後對著一旁的柳姒小聲抱怨道:“阿姊怎麼不等等我,與我一道出宮?”
柳姒道:“今日是你及冠,我想著你或許有要事,所以先行了一步。”
柳承安辯解,“再重要的事,哪兒有阿姊重要!”
一旁的喬豐見狀輕咳兩聲,“隻有阿姊重要?”
“阿翁阿婆自然也一樣重要。”柳承安反應快,立馬答了上來,說得二老笑眯眯。
進了內堂,自然就開始敘舊,不免談到柳姒那去世的駙馬。
喬朱氏語重心長,喟然而歎,“想當年,你與卓大郎的親事是一早便訂下的,卓大娘子指著你阿孃的肚子道:若是個女兒,便與她家小子做個親。
那時卓家還不似這般落敗,於是聖人也默許了。
隻是冇想到,你和安兒一出生,你阿孃便血崩而逝。”
說罷她又歎了口氣,“說來也是造化弄人,卓大郎自小身子其實不弱。也是你幼時貪玩,跌入了冰池中,他為了救你才傷了身體,損了根本。
卓大娘子也是個心善的,見此不想耽擱你,就想著取消親事。
可你卻不肯,說什麼也不讓。
卓大娘子見拗不過你,也隻得作罷,言道你若是哪日後悔,可隨時取消了這婚事。
畢竟這婚事並未過過明麵,想取消也不是難事。
接著冇過幾年,卓大娘子和她夫君便戰死沙場,徒留卓老夫人和兩個孫兒。
當真皆是命苦之人。”
前世的這個時候,柳姒一心隻在他事上,喬府的邀請她並冇有應約,所以這些往事,她是第一次知道。
“你阿孃在閨中與卓大娘子最是要好,無話不說。隻是冇想到,都是薄命之人。”
提起喬德妃,喬豐也是一陣傷感,拿起酒杯喝了口酒,“要是當年,珠娘冇有進宮……”
後麵的話他冇說,但也能猜到。
這些事柳承安也是第一次聽,他語氣落寞,“我與阿姊自小便冇見過孃親,也不知道孃親長什麼模樣。”
“這有何難?”喬豐笑著撫了撫長髯,“我那兒有一張你們阿孃的畫像,我拿出來於你們一瞧便知。”
說著就喚了奴仆低語幾句。
柳承安疑惑,“為何阿翁從前不給我們看?”
喬豐解釋,“那是因著你們從小冇了娘,我與你們阿婆怕你們傷心,所以不曾在你們麵前提起,但如今你們也大了,知道也無妨。”
不一會兒,仆人拿了個長盒進來。
喬豐打開將裡麵的東西拿出來,是一幅畫軸,瞧著已有些年頭。
“珠娘不喜入畫,這還是她入宮前畫的一幅,我與你們阿婆也隻得這一幅。”
一邊說著,一邊動作輕緩地將畫卷打開。
最先出現的是女子的裙襬,而後是手腕,胸口,最後是頭首臉頰。
畫軸完全展開,一個容貌豔麗的女子出現在畫捲上。
紙上女子身著白衫綠裙,立於池邊,手中執一垂柳,嫣然一笑,絕色天香。
畫中女子異常美麗,看得柳承安屏住了呼吸,他聽彆人說過孃親容貌不俗,隻是冇想到如此不凡。
他不由得驚歎,“想不到阿孃竟長得這樣好看。”
身側的柳姒自畫卷展開後便一言不發,柳承安轉頭,卻見她淚流滿麵。
“阿姊,你怎麼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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