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白晝長,日子捱得很是難過。韞薑身子漸好,徽予常來相陪倒也不提侍寢的事,韞薑也樂得清閒。徽予因隻韞薑身子本虛,便向皇後提了免去韞薑幾日晨昏定省的事,韞薑亦不願在頤華宮與人唇槍舌戰,推辭一番便也允下。日常隻與林初宛陵二人,偶或博弈,偶或探討些女工手藝,日子也一樣過去。
這日拂曉,因看著缺了許多日晨昏定省,韞薑暗下思忖定有人要拿了此事編派嚼舌根,心裡也略有不悅。遂起意去頤華宮請安。
簪桃前來服侍韞薑更衣,韞薑坐在螺鈿銅鏡前比著花鈿,簪桃垂首陪侍一旁詢問衣裳要怎樣的花樣顏色,韞薑從妝奩中取出一簡素的薔薇花鈿,低著頭道:“挑素的罷,本宮若穿得花枝招展,她們還不得藉機發揮生吞了本宮。”
簪桃點點頭,轉而去衣櫥了擇了一套蹙金雨花錦月藍色的襦裙兼一套湖藍的折枝堆花的玉錦大寬袖長衫與水碧腰帶。
“娘娘,這套顏色清淡,花樣也不繁複。但不是主子尋常最喜愛的紫色的,妥否?”簪桃捧了衣裳來遞與韞薑過目。韞薑淡淡掃了一眼,應了聲,又仔細去撫額上的花鈿。韞薑不愛濃妝,僅薄粉敷麵,然而宮妃的妝容卻十足繁複,韞薑隻好從中求簡了。
一切完畢,顧誠去安置了轎輦,韞薑便由簪堇攙著掀簾入內擺駕往頤華宮去,而簪桃則留在宮裡打點早膳。
路上迤邐,不一會輒就行至了頤華宮。頤華宮外已停了兩頂步輦,看規製許是肅貴嬪與文淑容。林初禮教在身,縱使不睦皇後每日也早至陪侍,文淑容更不消說,本就與皇後起了些齟齬,如今不好生賠罪還如何在這明城裡存活。
頤華宮內種有許多花草,皆被修理得十分精緻。一入宮門清新之氣襲來,倒叫人心裡平和了許多,想來若無此沉穩安和的環境,皇後是無法平複內心的孤寂的。徽予對皇後的感情惟停留在相敬如賓之上,隻在月初,十五與月末來相陪,除卻這三日幾乎不來頤華宮。幾年前,徽予仍是辰王時,原王妃——太後之姨甥女雲氏病逝,徽予欲抬側妃韞薑為正妃,卻因太子路所需無奈娶上官氏為正妃。因此結,徽予並不很喜歡皇後,然皇後氣度雍華,在徽予麵前也是賢淑有度,多年相處下來,雖說無十足夫妻情誼,徽予卻也以禮敬之。
韞薑步入明堂,鳳座上仍空著,想必皇後還未梳妝畢。下座兩排一溜的椅子兼高腳桌,文淑容與林初已在自己的位次上端坐好,林初端著茶盞品著龍井,文淑容與林初不合,僅是默默低頭把著小指上的琺琅護甲。
二人見德妃至,旋即皆起身道了禮。韞薑微微頷首:“二位不必多禮。”一壁免禮,韞薑一壁按位次坐下,頤華宮來人問茶,韞薑要了尋常龍井。韞薑噙著淺笑問文淑容:“不知昭臨公主身子如何了,可好全了麼?本宮這幾日閉門不出,倒也不大曉得。”
文淑容麵露難掩的喜色:“多謝德妃娘娘關懷,昭臨已大好了,如今身子養著人也恢複往日的靈氣了,也肯玩耍了。”
韞薑頷首,見文淑容的氣色亦好了許多,妝容也精緻了。全然不似幾日前那滿麵愁容鉛華不加的文淑容,文淑容生得倒也平平,精心打理起來仍無多少驚豔,然而她氣質卻是頗出眾的。
三人相對無言,韞薑不好丟下文淑容一人隻同林初私語,隻好也默默著出神。緘默間,餘下的幾人相繼而來。貴妃如素最晚方至,皇後隨在貴妃之後也款款而到。韞薑暗笑皇後實在累,與貴妃相爭細至此等細枝末節。
皇後見韞薑亦來了,開口關切她的身子是否安康。韞薑微笑:“勞皇後孃娘掛心,臣妾身子已全然好了。”
皇後壓低眼簾瞥到貴妃的臉色陰沉,轉而收回目光來微笑道:“不過德妃真是好福氣,即使是病中不好服侍皇上,皇上也願意一直來陪著德妃。”此話一出,鳳寰殿內霎時寂若死灰,韞薑的笑意刹那間僵住,眼見殿內所有人表情各異,卻皆濃濃地刻著嫉妒,即使林初與宛陵,也不經意地露出了哀傷與妒忌的神色。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宮裡的佳人如流水,恩寵亦常易,可是誰又不思願為雙飛鳥,比翼共翱翔。韞薑與徽予有著年少的羈絆,韞薑年少情竇開,將徽予視為一生的良人,付之真情實意;徽予自幼喪母,心無所托,遇了韞薑方敞開心扉表露真意。他們兩人的情誼不論怎樣,總是在的。可是宮裡人,人人都妒忌這樣一份情誼的存在。
韞薑平複心緒,笑得猶如無瑕美玉:“皇上重情重義,對每位姊妹都是一視同仁的。皇後孃娘怎麼說是臣妾有福呢?這福氣是大家都有的。”
皇後見韞薑麵色如素,殿下坐的各人妒意收斂,便也不再說此事。
此後聊敘,不久也就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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