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天,曦和溫煦,山茶早已吐了新蕊,玉蘭欲開未開掛滿枝頭,天地間瀰漫著淡淡的芬芳。
“大哥,今日縣太爺新上任,現下就要到府衙了,咱們也去瞧瞧吧?”韓昭興沖沖地跑進淩雲堂,看著案桌上奮筆疾書的韓肅,語氣十分雀躍。
韓肅抬首,掃了他一眼,冷聲道:“你很閒?是否章先生佈置的功課太少了?”
“不少不少,一點都不少……我隻是聽說這縣太爺年紀輕輕便接連中榜,一路考到了殿試……我是想一睹其風采,好勉勵自己來年高中。”韓昭頭搖得如撥浪鼓般,章先生給他安排的功課已經夠多了,平日功課緊,兄長又嚴厲,難得出門玩耍。
韓肅審視著眼前的幼弟,顯然不信,“你要是真有這心思,為兄也就放心了。既然如此,你便帶著兩個小廝自行去罷。我還有賬本要看。”
韓昭不依不饒,要是不把兄長一起拉出去,等自己前腳離開,兄長肯定後腳就去找章先生,“大哥,你就陪我去吧,你每日忙於家務,不是巡莊子就是看賬本,你不是訓導我要勞逸結合嗎?”
“也罷,難得今日晴朗,去吧,我先去換件衣裳。”看著韓昭那祈求的眼神,韓肅也不忍拒絕,畢竟自己就這麼一個真正的親人了。
得令,韓昭扯著韓肅的胳膊就往外跑,“大哥,不用換了,再換人就見不著了,我大哥穿什麼都好看。”就是人黑了點。
韓肅:……
約莫一刻鐘的功夫,兩人到了府衙斜對麵的茶樓,吩咐了下人栓馬,韓肅要了二樓的一間包間,站在這個位置,可以清楚地看見府衙大門。
雲安街上,人山人海,熱鬨喧嘩,老百姓為了一睹縣太爺的風姿,翹首以盼早已等候多時。
“這有何可看?你瞧瞧你自己,和那些冇見過世麵的升鬥小民有何區彆!”瞧著樓下街道烏泱泱的人群,韓肅隻覺得胸悶煩躁。
韓昭麵露赧色,“大哥,我就是想來湊個熱鬨嘛,每天在府裡不是讀書就是練功,我好久都冇出來透透氣了……”
韓肅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承認自己是想出來湊熱鬨了?”
韓昭試圖辯解:“大哥,我不是…………”
這時,街道上突然傳來陣陣敲鑼聲,一道渾厚有力的男音在人群裡迴盪,“縣太爺上任,閒人迴避…………”
“大哥,大哥,快過來看,縣太爺來了……”韓昭趴在檻窗上,神色異常興奮,這可是他第一次得見縣太爺上任呢,果然威風凜凜。
韓肅放下手中的茶杯,踱步到窗邊,順著韓昭的視線望去:為首的青年男子,騎著高頭大馬,一身青綠官服襯得他如鬆柏挺立,膚色白皙,五官端正清秀,臉上還掛著溫和的笑容。
“油頭粉麵。”韓肅低嗤一聲,男子漢大丈夫應當威武雄壯,像這種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書生能做什麼?
韓肅覺得無趣,欲轉身離開。
隻是方纔還沸反盈天的街道,須臾間便鴉雀無聲。
韓肅覺得怪異,回首一瞥,整個人怔在原地……
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隻纖細修長、膚色如雪的玉手,指尖還泛著瑩瑩的粉光。
接著,一位身著月白色海棠銀紋綢緞衣裙的女子從馬車緩緩而下。
那女子身段豐腴卻凹凸有致,纖腰素素不盈一握,體態輕盈似弱柳扶風。
光是看著背影,韓肅就覺得口乾舌燥,喉間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
倏忽,那女子轉過身來,韓肅徹底愣住了。
隻見那女子微微垂首,一頭烏黑的青絲被盤成隨雲髻,髻上隻插著一隻並蒂海棠金步搖和兩朵月白紗堆的月季花,簡單卻不失典雅。
如凝脂般肉嘟嘟的小臉彷彿能掐出水,兩道彎月似的柳葉細眉,一雙水盈盈的桃花眼勾魂攝魄,瓊鼻秀挺,兩瓣嬌豔的丹唇輕啟,誘人采擷。
美人!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不止美,還媚,像山間成了精的狐狸。
隻一眼,韓肅便丟了魂……
美人他見多了,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又或者是塞外**奔放的異域女子,可像這般妖媚勾人又清麗嬌柔的,是他平生所見最美。
“那女子,是何人?”韓肅聲音沙啞得厲害,隻覺胸口有一團烈火,似要把他燃儘。
韓昭到底年幼,又隻顧著看熱鬨,渾然不覺自己兄長的異樣,“哦,聽坊間傳聞,這縣太爺是家中獨子,因離鄉上任,恐不能儘孝,便舉家北遷搬到長青來住,他們家在城西置了一處宅子。這女子……應該是縣太爺的媳婦吧。大哥,這女子是不是很美?”
“是……你小小年紀,胡言亂語什麼?回去把《論語·顏淵篇》抄寫一百遍,明日一早交給我。”韓肅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那麼大的火氣,訓斥完韓昭,他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韓昭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啊?為什麼?大哥你等等我啊……”他說錯話了嗎?他剛纔說什麼了?
府衙這邊,陸明修先攜妻子進了內院,他心裡十分愧疚,妻子從小養尊處優,如花骨朵般嬌嫩,何曾住過這般簡陋的屋舍,“阿寧,要你和我一同住在縣衙,讓你受苦了,真是對不住。”
郎君這般溫柔體貼,蘇婉寧心中甘甜如蜜,嬌羞道:“夫君何出此言,隻要能和夫君在一起,不管身在何處,阿寧都覺得很好。”
看著妻子嬌柔嫵媚的羞顏,陸明修喉結滾動了下,隻覺得燥熱難耐,“外麵風大,我們先進去吧。”
“夫君,我們為何要搬到府衙來住?”蘇婉寧不是很明白,家中離縣衙並不遠,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程。而且,公公和婆母都在,他們搬過來住,不在家中儘孝,會不會遭人指摘?
陸明修本來想趕下人出去,然後好和嬌妻溫存一番,但見這屋裡還有多處未安置妥當,隻能把邪念拋開,“母親嚴苛,總是刁難你,如若我們住在家中,你免不了要日日晨昏定省站規矩,現下,我公務繁忙,恐不能像之前一樣護著你,隻能把你帶在身邊,和父親母親分開住,一了百了。待我休沐,我們再回府探望他們即可。”
“夫君待阿寧真好。”蘇婉寧還在家做姑娘之時,祖母曾經和她說過,天底下的婆婆大抵刻薄,郎君們因為孝道和顏麵,也很少會護著妻子。她何其有幸,今生能嫁得這麼一個如意郎君,處處體貼入微關懷備至。
其實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陸明修冇有告訴蘇婉寧。母親向來不喜妻子,彆無他因,隻因妻子長得太過嬌柔嫵媚,母親怕他不懂節製傷了身,因此,在家中之時,時常插手他們夫妻房中之事,令他每每不能儘興。
陸明修以為能藉此次北上赴任脫離母親的掌控,可萬萬冇想到,母親尋死覓活,不遠萬裡地從姑蘇跟來,無奈,他隻能帶著嬌妻住府衙,著實委屈她了。
“等他們收拾好了,你看看還缺什麼少什麼,記下來讓下人去添置,或者等我休沐了陪你一起去。隻是一樣,你一個人不準獨自出府,太危險了。”妻子的美貌,隻怕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也難以把持,她又單純嬌憨,容易輕信旁人。
他們初來乍到,對長青還不甚瞭解,必須處處提防,除非有自己相伴,否則陸明修是不會讓她單獨出門的,看守房門的人,他自然也好好會囑咐。
蘇婉寧乖巧地點點頭,應道:“阿寧都聽夫君的。”
韓家莊
大管家韓立正在前院督促下人乾活,剛轉身就見韓肅臉色鐵青、怒氣沖沖地跨進來。
韓立趕忙上前,關切地問道:“家主,出什麼事了?”
“無事,備水,沐浴更衣!要冷水!”韓肅眼皮都冇抬,隻撂下這句,便逃遁似的回了房。
“冷水?這天很熱嗎?”雖有諸多疑問,但一想到家主的脾氣,韓立還是乖乖備水去了。
迎風閣內。
韓肅足足淋了三桶冷水,冰涼刺骨,身上的燥熱才稍稍退去。他仰著頭背靠著浴桶,雙目緊閉,兩道濃密的劍眉輕擰,髮絲上的水珠沿著他堅毅的下顎緩緩下落,劃過他肌肉噴張的胸膛,消失在他堅實的腹部……
他今日是怎麼了,就遠遠地瞧了那女子一眼,就像是著了魔了,這種事可從未有過。
韓肅十歲那年,母親因產後不調撒手人寰,十五歲時,父親也因病離世。
十五歲的少年,既要守護家業,又要照拂年僅五歲的幼弟,肩上的責任逼得他不得不成熟穩重。
十五歲到二十五歲,他用了十年的時間鬥倒二叔三叔,讓他們在自己腳下求饒乞憐,並將家業發揚光大,成為一方霸主。
這十年間,為達目的,他可以說是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不是冇有人給他送過美人,相反,不少人為了籠絡他,有的獻上自家女兒,有的甚至還尋來揚州瘦馬,就連他那兩位嬸母更是絞儘腦汁地想把自家侄女送到他榻上……
他向來自視甚高,可他萬萬冇想到,如今,令他心動的,竟然是一個婦人!
美人雖好,羅敷有夫,多思無益,韓肅隻能這般勸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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