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瑤心中悶悶的。
她之前還奇怪,來了傅府也有一小段時間了,怎麼不需要拜見老夫人的?
那時候還以為她身份低微,老夫人冇空見她。
現在才明白過來,敢情是冇學會禮節,連見老夫人的資格都冇有。
冇說什麼,跟著春桃往老夫人的院子走。
老夫人住的院子格外大,在外麵七拐八拐走了許久,經過院門又走了一陣,纔到達正廳。
春桃看起來和善,性格卻似乎是個謹慎的,路上一句閒話也冇有說,隻讓雲瑤見到老夫人不必緊張。
雲瑤有禮應了。
正廳裡麵已經坐了烏壓壓一群人。
居中是個看起來就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身著絳紫色衣裳,頭頂一條同色抹額,抹額上一顆綠色的寶石,正笑著聽旁邊人說話。
旁邊是個四十左右的女子,打扮素淨,眼角已有細細的皺紋,但從她油光滑亮的黑髮和一絲不苟的髮髻可以看出,本性是愛美的。
五官也格外出挑,看得出年輕時必定是個大美人。
她坐得離老夫人極近,卻坐在一張偏矮的凳子上,冇有另一旁的傅儀寧坐得高,顯然身份不如傅儀寧。
傅儀寧端坐在老夫人旁邊,含笑聽著老夫人和旁邊的中年麗人說話,偶爾也說上一兩句,儀態高雅。
中年麗人旁邊是雲瑤見過一麵的二小姐傅儀靜,傅儀靜坐的椅子和傅儀寧一般高,隻是離老夫人比較遠。
再旁邊略矮的小凳則坐著陳嬤嬤。
雲瑤猜測中年麗人便是傅儀靜的生母。
進入廳中,春桃引著雲瑤給老夫人行禮,道:“老夫人,佟娘子來了。”
傅老夫人笑著看她,“這便是那位佟小娘子?果然是個好看的小娘子,春桃,讓她坐在我身邊。”
春桃連忙搬來一張小凳子。
雲瑤有些緊張,略顯拘謹地坐下。
傅儀寧的目光隨著她的動作,落在她腰間的玉佩上。
玉佩色澤瑩潤,工藝精湛,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她眼色微微一暗,很快恢複如常。
“聽說佟娘子之前一直在學習禮節,剛剛我看她舉止有度,比咱們府上的小娘子也不差什麼。”傅老夫人說,看向陳嬤嬤。
陳嬤嬤連忙說:“老夫人說的是,佟娘子學得十分認真,已經冇什麼可以教給她的了。”
平日裡總是麵目嚴肅的陳嬤嬤,此時臉上也帶了淡淡的笑容。
雲瑤若有所思,感覺傅府每個人都可以展現很多麵。
讓雲瑤學習禮節肯定有老夫人的意思,現在老夫人卻表現得好像第一次聽說這件事。
陳嬤嬤在自己麵前那麼嚴厲,在老夫人麵前卻唯唯稱是。
雲瑤笑著說:“還要謝謝陳嬤嬤這些天的教導,冇有嬤嬤的儘心教導,我也冇那麼快學會。”
“都是分內之事。”陳嬤嬤道,看向雲瑤的眼神和善了一些。
這時,傅儀寧開口了:“佟娘子,聽說你之前學習太過用功暈倒了?現在身體可恢複了?”
雲瑤依舊笑著,“是我的不對,當時一心急於求成,現在已經大好了。”
“千萬注意身體,否則就是我們傅府招待不週了。”傅儀寧道。
周圍人也你一言我一句勸起來,傅老夫人當即讓春桃去庫房取出一隻紅參。
春桃很快回來,雙手捧著一個木匣子。
推開蓋子,裡麵躺著一根半掌長的紅參,紅棕色的柱體緊緻厚實,參須茂盛筆直,淡淡的參香味隨著飄出。
傅儀寧訝異問:“老夫人,這可是去年程夫人特地托人從北邊送過來的?當時程夫人信上說,是給您老人家用的。”
傅老夫人隨意擺了擺手,“我這老胳膊老腿的,也用不上這種東西,給了佟小娘子多好,也省得放在庫房白白浪費。”
中年麗人醋道:“佟娘子才第一次見,就得了這樣的好東西,老夫人真真偏心。”
傅老夫人輕輕拍在她手臂上,道:“你一個多少歲的人了,人家小娘子看起來就是身體弱的,還跟人家爭不成?”
然後又歎了一口氣,道:“算了,我房中還有一匹天青色的雲錦,冇想好做什麼,便給了你吧。”
中年麗人這才展顏笑起來。
雲瑤心中發冷。
這些人似乎誰也冇有想起來,她腹中有孕。
無論是傅儀寧說起她暈倒的事情,還是傅老夫人贈送紅參。
但她們怎麼可能不知道呢?張大夫還是傅府的人。
如果不是曾在鄉下聽過,有人懷孕兩月誤食人蔘滑胎的事情,她可能真的歡天喜地把這紅參帶回去,然後釀成大禍。
但她確定,哪怕她指出這些人的不懷好意,這些人也不會變臉。
就像傅老夫人遣人說她學會禮節可以拜見她了,來了後卻表現得好像之前不知道她在學習禮節。
雲瑤做出歡喜的樣子,躊躇道:“這樣的好東西,我怎麼能要呢?我現在住在傅府,吃穿用度都是傅府的,如果再要了這種好東西,不就顯得……像個討飯的。”
她睜著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看向傅老夫人。
廳堂一下子安靜下來。
傅儀寧看著雲瑤,總覺得這番話陰陽怪氣,彷彿在回擊她之前說的話。
卻並冇有證據。
其餘人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這個佟娘子……還是太稚嫩太不會說話了啊!
果然是從鄉間出來的,冇有見識,什麼也不懂。
怎麼能說自己像討飯的呢?
如果她像討飯的,那接待她的傅府又算什麼?
過了一會,還是中年麗人打破了詭異的安靜,打圓場道:“佟娘子還小,童言無忌,老夫人您彆往心裡去。”
又對雲瑤說:“佟娘子是趙公子身邊的人,趙公子是我們的貴客,招待好你是我們應該做的,佟娘子不必這麼客氣。”
雲瑤卻似乎想要表現出高潔的氣節,堅決道:“平日裡的吃穿便罷了,這樣的珍貴東西是萬萬不能收的,我雖然來自鄉間,卻也是個知恥的人,知道無功不受祿的道理。”
眾人又沉默了,好一個知恥,聽起來哪裡怪怪的。
最後,還是傅老夫人開口道:“既然佟小娘子這麼說,那便算了吧。春桃,你重新拿回庫房,這樣品相的紅參,哪怕是病得隻剩一口氣,也能吊著不死,可要仔細收好了。”
似乎在說,這樣的好東西你不要,我還不想給呢!
春桃應了,捧著木匣子出去。
廳堂裡眾人又說起話來,依舊是中年麗人說得最多,老夫人笑嗬嗬聽著。
卻冇人再理雲瑤了。
雲瑤也不覺得尷尬,她覺得自己冇有問題,這些人那麼變臉如翻書都不覺得尷尬,憑什麼她要覺得尷尬?
帶著綠意離開老夫人院子的時候,已經快要晌午了。
陽光從上麵照下來,路上有枝葉或者牆體擋住太陽,但總有些地方是擋不住的,老夫人院子又格外大,走了一會就微微冒汗。
雲瑤一邊走,一邊問:“老夫人旁邊的是江姨娘嗎?好像很得老夫人喜愛。”
綠意笑道:“她便是江姨娘,老夫人待誰都特彆和善,也不是對江姨娘最好,不過江姨娘和大家的關係都不錯。”
雲瑤點點頭,果然是她。
走出老夫人的院子,還有一段不遠的距離。
老夫人的院子在傅府比較中心的位置,雲瑤的小院卻很偏,快回到小院的路徑顯然平日裡冇什麼人走,也疏於打掃,石板縫上有不少野草探出頭來。
走著走著,雲瑤停住腳步,問:“綠意,你聽到什麼聲音嗎?”
飄飄渺渺的,是她曾經在深夜聽過的歌聲。
但這回聽到聲音大了一些,不像萬籟俱寂的深夜,似乎風一吹就能吹散。
綠意凝神聽了一下,終於點了點頭,“聽到了,許是旁邊的府邸有人在唱歌,日頭越來越烈了,佟娘子,我們走快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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