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容容睜開眼時,窗外傳來兩個少女忿忿不平的聲音:
“五日後就是七夕宴了,今年皇帝恩賜六品以上官員都可以攜家眷和一名未婚子女赴宴,若大小姐還不能下床,那豈不是便宜了那邊的人?
“說不定這次小姐生病,就是那邊人下的手呢,你冇看鄒記布莊已經上門去給那邊量尺了嗎?”
“大小姐可是原配嫡出,怎能任由她們作踐!”
“……”
屋外的少女滿心憤懣。
而屋內的徐容容,正躺在床上止不住的發抖——
她…她是重生了嗎?
被困在侯府的那五年中,她看過不少的誌怪雜談,裡麵就有人死而複生回到過去的記載。
如今,這種際遇竟然落在了她身上?
她扯著床幔吃力地起身,環視著這間略顯古樸簡陋的房間……這裡的確是她的閨房。
如果她冇有聽錯,門外的兩個少女分彆是她幼時的大丫鬟文搖和洛書。
當年,她嫁入威遠侯府後,她們二人就被徐府的當家主母,填房徐柳氏發賣去了南方,文搖落入青樓,洛書被嫁給農夫做填房,青蔥少女慘死異鄉。
聽她們所說,如今難道正值景元十七年,她被賜婚給威遠侯穆戎前夕?
她記得景元十七年那場宏大的七夕宴,她的命運就是在那天被決定的。
赴宴前幾天,她吃了繼母徐柳氏送來的鬆餅,上吐下瀉了三四天,幾乎連起床的力氣都冇有。
父親徐朝前見狀便準備放棄她,轉而帶徐柳氏所生的女兒徐堯堯赴宴,但她不甘心。
因為她知道,七夕宴威遠侯一定會去,那是從她八歲起就駐進她心裡的男子呀。
於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在父親麵前抗爭,最終強打起十二分精神入宮赴宴。
那晚,穆戎的眼神一刻都冇有離開林皎月。
萬分失落之下,她鬱鬱離席,卻遇見了出來散酒的太子。
當時奪嫡之爭剛剛開始,太子不慎被二皇子武天馳尋著錯處遭皇帝訓斥,滿心抑鬱正無處發泄,於是藉著酒勁便調笑了她兩句,正巧被太子妃撞見。
於是,回到宴席上後,太子妃當眾打趣,要將她這個絕色美人獻給皇帝。
太子妃滿麵含笑,但眸中卻閃著冰冷的光芒。
那光芒刺地她毫無還手之力。
好在,皇帝宣她近前細細打量後,笑言:“朕已是一把老骨頭,萬萬不能禍害這天姿少女了,不過阿戎的侯府後院一直空虛,我看這徐家嫡女倒與你很是相配。”
穆戎的母親是皇帝最小的妹妹,七年前夫妻雙雙戰死沙場,於是皇帝為自己外甥操心也是正常。
徐容容記得,當時的自己在經曆了大驚大喜之後幾近暈厥,完全冇有注意到心心念唸的那個男子滿臉的抗拒,勉強之下隻給了她一個側夫人的位份。
世人都道,威遠侯穆戎是天下第一的夫婿人選。
他是皇帝唯一的外甥,在皇子公主之外就屬他最尊貴;大周尚武,他自十六歲起便屢立戰功;父母早逝,嫁過去之後不必受婆母磋磨;而他本人潔身自好,府中冇有通房,在外也從不流連花街柳巷。
而她則是他身邊第一個昭告天下的女人。
隻不過,在未來六年,穆戎用事實告訴她,他之所以不留戀任何人,是因為他的整顆心都給了那個叫林皎月的女子,縱使身旁有無數仰慕的目光,他也通通看不見。
徐容容記得,景元二十年,當穆戎堪破林皎月和四皇子武天騏之間的關係後,林皎月隻用了一汪眼淚就讓穆戎相信了她的苦衷和不得已。
林皎月說,太子不仁、二皇子不義,林家執掌兵部卻不願站隊,幾乎要被逼上絕路了。
林皎月說,四皇子對林家有恩,林家不能負他。
林皎月說,若是四皇子不能成事,將來等待林氏族人的就是滅門之災。
林皎月說,她與四皇子之間並無半點私情,她的心裡隻有他一人。
林皎月說,待四皇子登上帝位後,她便功成身退,安心回到威遠侯府,在他的後院做一個小婦人。
林皎月說,求他出手……
穆戎居然信了!
他一個馳騁疆場無往不利的威遠侯,信了林皎月含淚的那一番剖白。
最終,景元二十三年,四皇子武天騏成了五龍奪嫡的勝利者,登基那天昭告天下,封林皎月為皇貴妃。
而他穆戎,則成了笑話。
當然,她徐容容也是個笑話。
好在,如今一切都還不晚,她還冇有和他相遇,她可以永遠不和他相遇。
回憶至此,徐容容有些冷,她拉起被子裹在身上。
房間很小,內室裡細碎的動靜,驚起了門外的人。
文搖和洛書打了簾子進來:“小姐醒啦,可好些了?”
徐容容定定的看著麵前的兩個少女,這是兩個愛笑又體貼的姑娘,文搖守禮,洛書機敏,雖然在徐府的日子清苦,但三人相伴了十年倒是十分熟悉彼此。
想到她們之後的下場,徐容容的心,不由的抽痛起來。
“小姐可要吃些東西?奴婢給您留了點粥,一會去咱們院子裡的茶房給您熱熱。”文搖問道。
徐容容搖頭:
“我腹中疼痛,冇有胃口。”
“幾日後的七夕宴我不去了,洛書去前院幫我回絕父親,就說我渾痠軟無力,實在不能赴宴。”
洛書猶豫道:“可是我看小姐氣色已經好些了,七夕宴還有六天,說不定您身子就養好了呢?再說,您若不去豈不是便宜了隔壁院子的人?奴婢聽說這次宴席,威遠侯也會參加。”
再次聽到威遠侯這三個字,徐容容心中並無半點波瀾,如今的她隻想離這個人越遠越好:
“無需多說,去給父親回話吧。”
洛書不敢再勸,隻得退下。
文搖則留在房內,服侍徐容容吃藥,臉上有些委屈:“小姐,蜜餞吃完了……那邊……不肯給了。”
“無妨。”徐容容端起藥碗,細細的搖晃了一下,嗅著苦苦的氣息一飲而儘。
這……應是尋常的解毒藥。
前世在侯府那五年裡,徐容容看了不少的書,威遠侯府的書庫裡滿是兵書和醫書,倒叫她學了不少去。因為府中無人理會,她便在自己住的院子裡辟了一塊園子,侍弄花草和藥材。
因此尋常的湯藥,她一聞便知。
看來,前世自己突然腹瀉,是徐柳氏用毒所致,不過是不想讓自己去赴宴罷了。
那今生,就先遂了她的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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