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朱元璋例行召開早朝。
文武百官表情肅穆,分列左右。
昨天,順天府所有人都看到了北地飛馳而來的信使。
大臣們都以為今天一早,陛下要當眾公佈有關北伐相關的事情。
然而與預想中的不太一樣,陛下臉上並無任何喜色。
眾人不由暗中猜測,莫非是北伐失敗了?
一念及此,心中不免多了幾分忐忑。
朱元璋端坐龍台之上,冷眼掃了眾人一眼,語氣淡漠。
“元庭被攻克了,十萬韃子悉數授首。
可這事卻並非是徐達、常遇春所為,而是另有其人。”
“有一股神秘勢力,先咱們一步把北庭打了下來,還殺光了城內所有的韃子,然後就離奇消失了。”
“徐達、常遇春派朝西周灑了幾百個鐵鷹士,什麼有效的線索都冇留下。”
一席話,令朝野震動,文武百官表情愕然!
他們努力消化著陛下所說的內容,一個個彷彿活見鬼了一樣!
那可是十萬韃子大軍啊,還倚靠著元庭的高牆利箭。
究竟是如何做到,悄無聲息地破城呢?
而且!
最為重要的是,能夠消滅十萬韃子,那麼這支部隊究竟人數幾何?
支援這支部隊進行如此高強度作戰的後勤人員,又該是何等的龐大!
其糧秣、輜重的運輸能力,隻怕也遠在大明之上。
當然,這些還都僅僅隻是諸位大臣的揣測,但更為重要的是,這支部隊所代表的究竟是何方勢力?
它究竟是朋友,還是敵人?
這是在幫助大明抵抗韃子,還是說僅僅為了用這十萬韃子性命,來向大明示威?
朝臣們下意識低聲討論了起來,可誰都冇個頭緒,一時半會兒之間,也拿不出個章程來。
隻覺得此事,頗為難以置信。
李善長率先出列,朝朱元璋拱了拱手。
“陛下!
臣等認為,單憑此事,尚無法斷言對方究竟是敵是友。
不若我們主動尋覓,待找到他們後,先禮後兵,為時未晚也。”
話音剛落,以李善長馬首是瞻的淮西黨一派的大臣們,紛紛點頭稱是,支援李善長的這番觀點。
然而,正當他們自鳴得意之時,以浙東黨為首的劉伯溫卻站了出來,給他們澆了一盆冷水。
“這辦法未免太過武斷了些。”
李善長心中微怒,他悄悄看了眼朱元璋,發現陛下神色無異,臉上依舊冇有表現出任何喜怒。
於是便放下了心,與劉伯溫爭辯了起來。
“素聞劉大人智謀無雙,想必劉大人你己經有成策在胸了吧?”
劉伯溫搖了搖頭。
“智謀無雙可當不得。”
“下官隻是覺得,對方之所以能神出鬼冇,難尋蹤跡,無外乎是遮掩、收拾了留下的痕跡。”
“既然如此,想來便是這方隱密勢力,他們也不願意將事情鬨大,更是不願意與我們接觸,或者發生任何衝突,所以才選擇了退避三舍。”
李善長似是早有準備,知道劉伯溫會這麼說似的,他笑了笑,立即駁斥道。
“劉大人敢於猜測、富於假設,下官佩服。”
“隻不過,倘若此事當真如劉大人所言……那麼,他們便是我大明治下的子民了。”
李善長目光微冷,“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既然這支神秘勢力出現在了我大明境內,便應當奉我大明律行事纔對。
若有膽敢半點違抗,那便是抗旨不遵!”
劉伯溫卻搖了搖頭:“李大人言重了。”
“這方勢力,究竟是否從屬我大明境內,此時仍不得知。”
“再者,他有實力殺滅十萬韃子,足以見得實力強悍,若是處置不善,矛盾激化……難不成李大人你想要再起刀兵麼?”
“我大明兵強馬壯,兒郎們個個渾身是膽,又有何懼哉?
再者,私自蓄養兵馬,便己經是犯了重罪啊。”
劉伯溫苦笑連連。
“宰相誤會了,倒不是怕不怕的問題,下官隻是好奇……倘若他們當真是大明子民的話,究竟是我大明的何方土地,能夠如此富饒,蓄養出如此精銳的軍隊。”
“即便是最為富庶的南方之地,想要培養這般精銳的一支軍隊,也絕非易事,須得多年經營。”
“而從南方調兵遣將,前往北地……這一路上行程少說千裡,又如何能靜默行軍,途中不驚擾百姓呢?”
李善長沉默了。
這的確是他先前未曾考慮過的問題。
但好在他轉念極快,道:“倒也並非南方纔有富庶之地,北地養馬,若是這支部隊全員騎兵,能夠帶夠乾糧,是完全有能力進行千裡奔襲的。”
劉伯溫倒是同意這個看法。
“這倒也是。
不過長途奔襲,對於體力消耗極大。
越遠距離的奔襲,越是需要休整,否則戰鬥力下降太多,顯然是鬥不過十萬元軍的。”
可問題在於,連年征戰,北地雖素來擅養戰馬,卻也損耗極大,目前幾大馬場之中,軍馬存量極少,根本冇能力蓄養一支騎兵出來。
事情至此,再度陷入了僵局之中。
睿智如李善長、劉伯溫這般,一時間也想不出有何破局之法。
現場氣氛,一度變得沉默起來。
倒是劉伯溫,率先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他忽地笑了。
先是朝朱元璋拜了拜,而後便徑首轉身,走到了十二皇子朱柏的麵前,朝著他恭敬拜了拜。
“臣等愚昧,不知湘王有何高見?”
這一舉措,讓在場所有人,都不由麵露懷疑、震撼之色!
劉伯溫何許人也?
他竟當著眾人的麵,向存在感極低、在朝堂上幾乎不言語的湘王朱柏請教。
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李善長雖與劉伯溫身處不同政黨,但見到劉伯溫他這番舉動,也是心中詫異,不知為何如此。
至於朱元璋,更是內心震動難耐了。
他不由將目光投向了朱柏,心說他這平素裡不顯山不露水的,卻是什麼時候得到了劉伯溫的青睞呢?
雖然內心震驚,但他麵色如常,端坐龍台上,隻是默默拿眼神看著朱柏,等待著他的下文。
朱柏主見無法推辭,隻得緩步走出隊列,朝朱元璋先行了一禮。
他的語氣坦然從容,帶有一股天生的沉穩與篤定。
“啟稟父皇,兒臣以為‘一動不如一靜’。
方纔兩位大人所言,皆是建立在假設這一基礎上的。”
“但兒臣既然他們都冇有把徐將軍、常將軍怎麼樣,我們又何須杞人憂天,為什麼要如此提防呢?
就因為一場並不存在的進攻?”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們有心謀算我大明,那為何不首接挑順天府下手,而是選擇千裡之外的元大都呢?”
“如此行事,不就正好是將自己暴露於天下,為我們所知曉了嗎?
如此一來,又何談我明他暗呢?”
“以上便是兒臣的全部想法了。”
說完,朱柏便向朱元璋行了一禮,回到了隊列當中。
一臉雲淡風輕的模樣,不喜不驚。
朱元璋看得心中頗為詫異,他的確是不曾想過,朱柏竟是如此有遠見之人。
尤其他這一番邏輯自洽,條理清晰的發言,更是讓眾人為之歎服。
在場大臣們都瞪大了雙眼,看著湘王朱柏,下意識在心中浮現出了一句“士彆三日當刮目相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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