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也覺得自己七打一實在有點兒無賴,所以呼延顯讓人牽過去的是一匹從漢地劫掠到的好馬。這匹馬肩高十五掌有餘,骨乾精堅,肌肉均勻,高大威猛,跟匈奴自產的戰馬相比強了不止一截。
自秦漢以來,中原王朝就有意識的培養優良的戰馬,禁止好馬外流,同時千方百計的從外國引進優秀馬種。按秦漢律例,肩高十三掌半,也就是135厘米以上的馬匹就不能出境————當然,打仗的時候例外,往返於邊地的商旅隻能騎那些肩高十三掌半以下的馬匹。漢武帝更狠,為了得到最好的馬種,直接找藉口向大宛發動遠征,硬生生將大宛王城的“天馬”給搶了個精光。大宛的“天馬”,也就是今天的阿哈爾捷金馬,聽著是不是挺陌生?它的另一個名字大家肯定不會陌生,那就是:
汗血寶馬!
持續數百年持之以恒的從外國引進馬種、混血、培育,使得漢地駿馬越來越高大,速度越來越快,這也直接為東漢末年人馬俱披重鎧的具裝重騎兵的出現墊定了基礎。要知道,具裝重騎兵人馬俱披厚重的鎧甲,異常沉重,戰馬的負擔非常大,不夠強壯的戰馬根本就扛不起。比如說那些肩高十三掌半以下的戰馬,一副馬匹和一名身穿重甲的騎兵,再加上鞍具、各種武器裝備,隻怕直接就將它壓趴下了,還衝陣?衝個錘子呢!具裝重騎兵的戰馬肩高必須在十五掌半以上,還得有足夠強的耐力和爆發力,這樣的駿馬……
呃,匈奴是養不出來的。他們的馬耐力還可以,但論塊頭論爆發力,跟漢馬比起來差了可不止一星半點。所以自劉淵起兵以來,胡人在中原地區大肆劫掠,而養在各地的官馬場裡的優良駿馬,成了重點劫掠的對象。這匹戰馬也不知道是從哪個官馬場搶來的,毛色鮮亮,精神抖擻,顯然養馬倌是下了苦功了!
李睿接過馬韁,冇有急著騎,而是弄了段麻繩綁到冇有布馬鐙的那一側馬鞍上,另一端打死結弄出個可以輕鬆套進腳掌的繩套。做完這一切,他翻身上馬,說:“我得先試試這馬脾氣如何!”
這也是合理的要求。每匹馬的脾氣不一樣,有些馬脾氣比較溫馴,很好控製,有些則脾氣暴烈,動不動就蹶趵子,不跟騎手來個物理意義上的人仰馬翻不算完,碰上這種馬,騎手可倒了八輩子黴了。所以在這個時代,想弄死一個人,送一匹暴脾氣的馬給他是一種很有效的法子,冒冒失失的騎彆人送的馬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呼延顯想:“反正你也死定了,讓你多活片刻也無妨!”於是點點頭,同意了這個合理的請求:“快點!”
李睿說:“謝啦!”當即策動戰馬跑了起來。這匹戰馬還是挺溫馴的,冇有作怪,在他的指揮下圍著這已經倒下了七名胡人的戰場以小碎步慢跑,一直跑到距離胡人隻有五十來步遠的地方,就這樣大咧咧的在人家眼皮底下跑過。他冇有盔甲,離得又近,是再好不過的靶子,此時趕到這裡來的胡人已有三百餘人,這麼多人瞄都不用瞄,隻需同時放上一箭就能將他射成個海膽,但他種近乎自殺的舉動卻讓胡人肅然起敬,居然冇有一個想到要趁他試馬的時候放箭!
李睿就這樣大咧咧的騎著馬,以碎步慢跑的狀態繞了一個三百來米的圈子。他對這匹馬很滿意,往回跑的時候衝呼延顯說:“這匹馬很好,多謝了!”
呼延顯冷哼一聲,說:“我們匈奴人不像你們晉人那麼狡猾,說了送馬給你,送的自然是好馬!試完了冇有?試完了就開始比試!”
李睿冇答話,隻是在快跑到裴煒麵前的時候叫了一聲:“裴兄,快跑!”
裴煒一時冇反應過來:“啊?”
李睿低吼:“跑!”猛的抽了戰馬一鞭,戰馬狂嘶,撒開四蹄就這麼朝著數裡之外的山區狂飆而去。裴煒猛的反應過來,忙不迭的勒轉馬頭,跟著狂奔。他的馬一直呆在原地冇動,為了讓戰馬儘快恢複體力,他在胡人一口氣派出七名神射手要圍毆李睿之前都一直是下地站著,所以現在戰馬的體力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一鞭子抽下去,那戰馬跟發炮彈似的猛竄出去,轉瞬間就在百步開外了。
看到這兩個傢夥居然在自己眼皮底下開溜,以呼延顯為首的那一撥胡人先是發愣,接著是暴怒,尤其是呼延顯,簡直都要氣瘋了。雖說李睿出手狠辣,接連射倒了他好幾名好手,讓他很憤怒,但憤怒之餘也著實是敬佩這名晉人的膽色和身手,所以在對方要求換一匹馬再戰的時候他想都冇想就送了一匹好馬過去,不成想人家騎著他送的體力充沛的馬,立馬開溜,這讓他有一種被人耍了,自己就是個傻逼的感覺!他發出一聲狂吼:“追上去,給我亂刀把他剁了!”
這數百名胡人齊齊發出狂怒的吼聲,策動戰馬旋風般追了上去,隔老遠就開弓放箭,也不管能不能射中了,先射了再說!
裴煒拚命催動戰馬加速,邊跑邊放聲大笑:“李兄,你這當真是把雜胡們當猴子耍啊!這份膽色,裴某服了,徹底服了!”
李睿說:“先彆笑了,冇看到那幫胡人都氣瘋了麼?節省點氣力逃跑吧,不然被他們逮住了,我們哭都找不著調哭!”
數次響箭從頭頂擦過,裴煒的笑聲頓時就窒了窒,不敢再囂張了,隻能把身體伏在馬鞍上,以免真讓那幫雜胡走了狗屎運,隔大老遠一箭射中。這兩個倒黴蛋帶著耍了胡人一回的得意縱馬狂奔,而在他們後麵,數百胡騎發了狂似的猛追,直追得他們腳跟打後腦勺,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轉瞬之間,雙方就跑出了三箭之地,李睿和裴煒是不顧戰馬死活催著它們狂奔了,可他們跟胡人的距離非但冇有拉開,反而越來越近,飛過來的箭也一支比一支準。裴煒叫苦不迭:“這幫雜胡是狗皮膏藥麼,怎麼甩都甩不掉!”
李睿說:“他們……”
正想說話,前方忽然煙塵大作,蹄聲如滾雷,讓他心尖直顫,下意識的抬頭望去,隻見數百鐵騎從前方的樹林中衝了出來,如同一道飛馳的鐵牆,迎麵朝他們猛撞過來!他駭得肝膽俱裂,叫:“裴兄,我們完蛋了!”
裴煒抬頭,盯著鐵騎中招展的旗幟,一個大大的“北”字赫然在目。他嘴角一咧,表情一秒鐘之內從驚恐切換到狂喜,放聲狂笑:“是……是北宮將軍的西涼鐵騎,我們有救了!”
蹄聲震天動地,李睿根本就聽不清這傢夥在嚎些什麼,但是當這些騎著高頭大馬的騎兵呼嘯著從他身邊擦過,以猛虎下山之勢衝向追殺他們的胡人的時候,他便意識到……
自己這條小命保住了!
呼延顯由於有傷在身,跑不快,遠遠的落在隊伍後麵,他透過飛揚的塵埃看到那麵寫著大大一個“北”字的旗子,麵色大變,叫:“北宮純來了,快走!”毫不猶豫的撥轉馬頭,朝著來時的方向狂飆,那速度比起追逐裴煒、李睿的時候可快了不止一倍!
呼延顯遠遠的落在後麵,他要開溜自然容易,但這幾百胡人主力想脫身可冇那麼輕鬆了。此時這幾百騎兵正在高速奔跑中,速度越快,想要改變方向時所需的空間就越大,這是常識,而這些胡騎相當的密集,除非集體轉向,否則個人想轉變方向的唯一結果就是與左右的同伴相撞,大家摔成一團。眼看晉軍鐵騎如牆撞來,這些一門心思想把耍了他們的李睿和裴煒射成海膽,壓根就冇有半點鐵騎對衝的心理準備的胡人當即就慌了,不顧一切的勒轉馬頭試圖避開即將到來的毀滅性的衝撞,結果還冇有被晉軍鐵騎撞到,就先跟自己的同伴成到了一塊,滾作一團,一時間幾百胡騎人喊馬嘶,亂作一團!
兩名球員在高速奔跑中迎麵相撞時,傷得最重的永遠是下意識地停下腳步試圖閃避的那個,這放在古代戰場上也是一樣的。晉軍鐵騎挾帶巨大的動能猛撞過來,亂作一團的胡人騎兵當即就被成片成片的撞翻,而一旦被撞翻,就再也冇有站起來的機會了。衝在最前麵的是一位身材高挑,不甚魁梧,卻能將一支四米多長的馬槊使得跟一陣風一樣的少年將軍,他身披鐵甲,騎著白馬,以一往無前的姿態撞入胡人中間,馬槊橫挑直劈,所到之處,胡人像被大風掃中的草芥一樣四處亂拋,瀝下一陣陣血雨,那些胡人在他麵前連一個回合都挺不過去,隻有等死的份。二三十名身披黑甲的騎兵緊跟在這位將軍身後,又闊又長的重劍掄成一個個光球,這一個個光球彙成一台血腥而恐怖的絞肉機,轟隆隆的輾過,所到之處,血飛人頭滾,胡人的慘叫聲、哭喊聲震天動地!
以這位白馬將軍和那二十名黑甲劍士為尖刀,晉軍鐵騎勢如破竹,輕鬆打穿了胡人的隊列,將他們分割、包圍,毫不留情地屠戮,戰場上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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