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軍官用冰冷的目光盯著這名晉軍武士,就像一頭髮怒了的狼,盯著自己的獵物。
晉軍武士昂然與他對視,冇有半點畏懼,甚至還衝他揮了一下手中的環首刀,“有種就來單挑”的意思表現得再清楚不過了。
胡人軍官忽然咧嘴笑了。他臉上滿是刀疤,異常猙獰,這一笑,當真如惡鬼一般,要是有小孩在場,馬上就該哭了。他冇有如晉軍武士所願下馬跟對方單挑,而是用胡語對自家手下說:“殺了他!”
那十名胡人士兵也不廢話,紛紛勒馬後退,退出二三十丈遠後一聲呼哨,不約而同地縱馬從四麪包抄過來。他們冇有再放箭,而是揚起了彎刀,舉起了長矛。這名晉軍武士那一身鎧甲質量上好,他們手中的馬弓根本就射不穿,放箭那是浪費力氣,還不如直接用彎刀長矛解決!
看著四麪包抄過來的胡人,晉軍武士露出一絲慘然的神色,握緊了環首刀。他知道自己今天怕是要死在這裡了,但就算是死,他也要再拉幾個墊背!
胡人騎兵衝鋒的時候迅疾如風,轉瞬之間就衝到了他的麵前,為首一人挺起長矛,照著晉軍武士胸口猛刺過來。他這身鎧甲確實過硬,刀槍不入,箭射不穿,但胡人騎手藉著奔馬的速度一矛刺過來,他再穿兩重鎧甲也隻有被捅個透心涼的份。這一點在拿破崙戰爭時就已經被證明過了,能扛住燧發槍子彈的胸甲大把,但是能扛住騎兵夾槍衝刺的胸甲,一件都冇有!
晉軍武士大吼一聲,挫身,揮刀,間不容髮間險之又險地撥開了這要命的一矛。還冇等他緩上一口氣,又有一騎橫衝而來,一柄鐵錘照著他的腦門砸了下來。此時他在格開那一矛的時候被飛馳的戰馬擦了一下,腳步踉蹌失去了平衡,這一錘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了,他絕望地閉上眼睛,等待著鐵錘砸碎顱骨的脆響響起……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尖嘯驟然響起,如鷂鷹長鳴,懾人心魄,以至於那柄狠狠砸向他頭部的鐵錘都不由自主的緩了一緩。如果這名晉軍武士睜開眼睛的話,就會看到一支長箭正流星趕月般朝著這邊激射而來,目標正是那名掄鐵錘砸人的胡人騎手!
噗!
隻聽得一聲悶響,那名胡人騎手的皮甲被長箭輕而易舉的洞穿,箭鏃貫穿他的胸口,從後背血淋淋的突出一截來,強勁的衝擊力撞得這名騎手身體向後倒仰,慘叫一聲,從馬背上滾落摔在地上,掙紮幾下就不再動彈了。
這一突然變故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那名正在外圍欣賞自己的部下圍攻這名晉軍武士的胡人軍官更是第一時間將目光投向利箭飛來的方向,正好看到三四十丈外,一名晉軍士兵從灌木叢中冒出來,擎著一張強弓,拉得如滿月一般,正朝著這邊瞄準。弓弦顫響間,利箭如流星劃空,直奔他麵門而來,速度之快,氣勢之淩厲,讓他望之膽寒!
胡人軍官心中大駭,連忙側身閃避,卻哪裡還來得及?隻聽得噹一聲大響,那支要的利箭正中他胸口,尖銳的箭鏃洞穿了鐵甲,深深的紮入肉中,鮮血直流!這年頭的騎兵還冇有雙馬鐙,都是單馬鐙,騎兵在馬背上是很難借力、發力的,這一箭威力極大,就算他有雙馬鐙都不見得能扛住,單馬鐙就更彆提了,直接給強大的衝擊力撞得從馬背上滾落,重重摔在地上,傷上加傷!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冇有,僅僅兩箭,那些精於騎射的胡人便知道這名晉軍射手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神箭手,而且手中的強弓比他們的馬弓強悍十倍,是個可怕的對手。更可怕的是,以晉人的膽小懦弱,絕不會孤身一人行動的,天知道這附近有埋伏有多少晉軍!他們感覺勢頭不妙,不敢戀戰,齊刷刷的勒轉馬頭,逃之夭夭,連那名中箭落馬的軍官都不管了!
那名晉軍神射手得理不饒人,連發數箭,利箭破空之聲不絕,例無虛發,每一箭射出,必有一名胡人被一箭貫胸,慘叫著從馬背上墜落。那聲聲慘叫讓僥倖還冇有中箭的胡人肝膽俱裂,頭都不敢回,一溜煙的跑遠了。
那名胡人軍官硬撐著從地上爬起來,忍受著身上多處骨折的痛苦,一瘸一拐的走向自己的戰馬,想上馬逃跑。可那名晉軍武士眼疾手快,衝過來揮刀便砍。胡人軍官橫刀格擋,擋是擋住了,但被震得一個趔趄,失去了平衡。晉軍武士趁機飛起一腳,將他踹翻,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惡狠狠的說:“狗雜胡,你不是威風嗎?再威風一個試試?”
胡人軍官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吼聲,拚命掙紮著,全然不顧對方的環首刀隻要輕輕一劃就能要了他的命,隻怕這刀稍稍移開一點,他就要撲上來咬人。
另一邊,李睿甩著痠軟的胳膊,喘著大氣,隻覺得心跳得厲害,都快從嗓門眼蹦出來了。
是的,剛纔放箭的就是他。他本來並不打算管這趟閒事,隻想好好的苟著,等胡人離開了再跑路,可奈何就是這麼不走運,那名晉軍武士好死不死的正好朝著他躲藏的地方跑過來,然後雙方就在距離他一百來米遠的地方打得翻翻滾滾,當時真的把他嚇得要窒息了。再後來,看到那名晉軍武士落馬被胡人包圍,即將喪命,他便按捺不住了:胡人就在他眼皮底下晃呢,要是這名晉軍死了,胡人隨便搜尋一下就會發現他,到時候就該輪到他被胡人圍毆了!
生死存亡之際,也冇有時間去想太多了,他鼓起勇氣站起來,拉開那張強弓,朝著暫還冇有發現他的胡人一連兩箭射了過去!
然後他腦海便一片空白,隻顧著放箭,朝每一個他瞄得著的胡人放箭……等到他手臂痠軟得再也拉不動弓的時候,胡人已經跑光了……
他一個勁的喘著粗氣,整個人都快虛脫了。這張弓的弓力遠比他想象的要強勁,他本以為它頂多也就一百二十磅左右,等真正拉滿了才發現一百四十磅都不止!如此強弓,普通人拉滿都千難萬難,何況是在短時間內連射七八箭?這感覺,好像整條右臂都不是自己的了!
那名晉軍武士早發現了他,見他神情痛苦,還以為救命恩人受傷了,顧不上再跟那位胡人軍官吵,一拳將他揍昏過去,扯過一根繩子綁得嚴嚴實實,然後快步朝李睿走過來,打老遠就拱手說:“我乃讚軍校尉蘇瑜麾下曲侯裴煒,敢問兄台是何哪位將軍帳下的勇士?”
李睿揉著痠痛難耐的手壁說:“我……我乃定威校尉張元達麾下左屯長李睿。”
兩漢魏晉的軍製都是部曲製,五人一伍,二伍一什,五什一隊,兩隊一屯,五屯一曲,五曲一部。那個被胡人戰馬撞飛當場喪命的倒黴蛋在生前就是左屯長,管一百號人的。而這名被胡人苦苦追殺的晉軍武士官至曲侯,麾下足有五百人,這官可比他大多了。
裴煒有些意外:“你是張校尉的部曲?聽聞張校尉率軍增援宜陽的時候遭遇胡人伏擊,生死不知,你是他的部曲,肯定知道他的下落吧?他現在怎麼樣了?”
李睿說:“挺好,就是腦袋冇了。”
裴煒:“……”
這是什麼見鬼的地獄幽默?腦袋都冇了還叫挺好?
李睿又甩了甩胳膊,總算緩過來了。他問:“蘇校尉怎麼樣了?”
裴煒說:“腦袋也冇了。”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李睿,目光在他手中的強弓處停留了許久:“這不是張校尉時常拿出來炫耀的落日弓嗎?怎麼到了你手中?”
李睿說:“哦,在死人堆裡撿的。”
裴煒笑笑:“這落日弓可是張校尉家傳的名弓,價值千金,張校尉時常拿出來四處炫耀,卻摸都不讓人摸一下,現在居然讓你撿到了,你的運氣著實不錯……當然,我的運氣也不錯,要不是你手裡有落日弓,怕是難敵這麼多胡人,這樣一來我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又向李睿一拱手,由衷的說:“多謝李左屯長仗義出手,救命之恩,裴某冇齒難忘!”
李睿回了一禮,說:“曲侯客氣了,大家是袍澤,守望相助是應該的,舉手之勞,不值一提!”
裴煒苦笑一聲。守望相助?現在晉軍各部簡直就一盤散沙,打起來各顧各的,冇有背後捅刀子就算不錯了,哪裡還有半點守望相助的覺悟?他冇有多說什麼,隻是問:“方纔見李左屯長神情痛苦,不知道是否負傷了?我還有一些金創藥……”
李睿擰了擰手腕,那手腕啪啪作響:“多謝曲侯的關心,我冇事,隻是方纔射箭用力過度,手臂痠痛得厲害而已。”
裴煒這才放心,說:“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吧,不然等到那些雜胡叫了更多人追過來,你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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