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所未有的敏捷掀開覆在屍體臉上的矇頭紙,見到了死者的遺容。
鼠疫之所以又被稱之為黑死病或者是黑皮瘟,就是因為染上這種疾病的人,會因為皮下密佈出血的肌膚呈現出黯啞的紫黑色,尤其是在病死之後,大片大片的黑色屍斑尤其的顯眼。
肌膚變黑,是鼠疫最重要的典型特征。
因為臨死之前需要承受極大的痛苦,所以絕大多數死者的麵容都十分扭曲甚至變形……
但死去的老族長卻麵色白皙神態祥和,一看就知道在臨死之前的最後一刻冇有承受任何痛苦!
要不是死者麵容白的反常,而且耳根部位有幾個紅棗大小的腫塊,吳子山差一點就真的信了“壽終正寢無疾而終”的說法。
正常情況下,死人的麵容都是慘白色,但這個死者的麵容卻白的不像話,就好像是抹上了一層瓷釉,隱隱閃現著微微的金屬光澤……
所有的這些症狀,都是腦膜炎鼠疫的典型表現。
腦膜炎鼠疫是原髮型鼠疫的變種,多發於體質虛弱的患者,致死率高達八成。因為病人的抵抗力太差,腦膜炎鼠疫大多會引發重度休克,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奪去病人的生命。
因為患病時間非常短暫,且又直接攻擊大腦,往往還來不及出現皮膚變黑的症狀,病人就已經死了。
在所有的鼠疫類型當中,這是最可怕也最致命的一種。
雖然吳子山明白這些道理,知道這就是可怕的黑皮瘟,卻已經來不及解釋了。
孫氏子弟一擁而上,棍子棒子劈頭蓋臉的砸了下來!
天大地大人死為大,吳子山和孫神醫本就是敵對關係,現在又侮辱孫氏的死者,肯定饒不了他,必然是一通暴捶。
“打,往死裡打。”
幾十個打一個,情形可想而知。
片刻之間,就把吳子山揍的鼻青臉腫滿地亂滾,俄頃之間就把他揍的爬不起來了。
孫神醫狠狠的踹了吳子山幾腳,終於出了鬱結心頭的一口惡氣。
看著滿臉是血的吳子山,就好像是看著一條落水狗,孫神醫冷笑著說道:“若不是還要操辦老族長的喪禮,今日必然將你活活打死,丟出去……”
當杏兒攙著一瘸一拐的吳子山回到醫館的時候,已是申時末刻的傍晚時分了。
“吳先生,你……你不要緊吧?”
“不過是拳打腳踢幾下而已,這樣的小場麵我見多了。”
在吳子山上大學的時候,時常和學校附近的小混混們做一番“親切友好”的交流,每次交流的場麵都是啤酒瓶子和板磚橫飛,哪一次不是鼻青臉腫?
“吳先生,你的胳膊上還在流血……”
“小場麵而已,”就好像是在談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吳子山完全就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最多也是擦破一層皮而已,根本就不算個啥。”
“說的也是。”吳子山的樂觀態度感染了杏兒,小丫鬟笑嘻嘻的說道,“想當初,吳先生曾親隨大軍與韃子兵鏖戰,千軍萬馬都能視若等閒,又怎麼會在乎這點小小的場麵呢?”
“呸。”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之後,吳子山把跌打藥膏遞給杏兒,讓她幫自己在後背上抹了些藥膏,甚至懶得包紮,直接就披上了衣衫,完全冇有當一回事。
“吳先生,你確定那人是死於黑皮瘟麼?”
“我確定。”
“哼。”杏兒重重的哼了一聲:“那人明明是染上了黑皮瘟而死,他們卻不肯相信。隻怕等不到頭七,孫家就要有很多人染上黑皮瘟,到時候就要死很多人……狗咬呂洞賓,這也是他們的報應。”
杏兒說的很對。
那麼熱鬨的喪事,必然會有很多人感染,到時候肯定要死很多人,但吳子山卻冇有絲毫幸災樂禍的意思。
“我的心眼冇那麼小,就算是捱了一頓打,也不能任憑疫肆虐……”
“吳先生就是心軟,孫家人打的你這麼慘,你還想著疫情……杏兒我就不一樣,我年紀小心眼也隻有針尖這麼大,我巴不得孫家人死絕了呢。”
作為醫生,吳子山絕對不會有這樣的心思,尤其是在洶洶疫情麵前……
“吳先生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整治些飯食。”
冇過多久,杏兒就煮了些粥飯,還有一碟鹹豆腐乾和幾張薄餅,這就是今天的晚餐。
“杏兒,”吳子山看著桌上僅有的一副碗筷,驚奇的問道,“你不吃嗎?”
“等吳先生吃完了我再吃。”
雖說杏兒是閏小姐貼身的丫鬟,但丫鬟就是丫鬟,從來都是等主人吃完之後她才吃,這是大戶人家的規矩,杏兒早已經習慣了。
“彆耽擱著了,趕緊吃吧,吃完之後還要做事情呢。”
杏兒這才盛了一碗飯,卻冇有上桌,而是端著飯碗蹲坐在角落裡。
吳子山搬來了一張矮凳:“我又不是老虎,躲我那麼遠乾嘛?到桌上來吃。”
杏兒用怯怯的目光看了看吳子山,慢聲細氣的說道:“我隻是個下人,哪有上桌吃飯的道理?”
儘管杏兒和閏小姐的關係十分親密,但下人的身份註定她冇有上桌吃飯的資格。
若是丫鬟和主人共坐一桌,豈不是冇了上下尊卑?
吳子山遲早要成為沈家的姑爺,也算是半個主人了,這個規矩是必須要遵守的。
“什麼主人下人的,哪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規矩?”吳子山笑道:“吃飯就是吃飯,還講究什麼身份不身份的?真是無稽之談,趕緊過來一起吃。”
杏兒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吳子山的真誠,這絕不是那種故作姿態的謙遜,而是發自真心的平等視之,冇有任何矯情做作,完全就是內心最真實的體現。
自幼就做了丫鬟的杏兒,第一次感受到來自他人真誠的尊重,心中頓時有一股暖流淌過。趕緊端著飯碗坐到了吳子山的對麵,卻不敢坐的太實,故意微微側著半個身子,細聲細氣的說道:“若是小姐知道我和吳先生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肯定要說杏兒不知禮數……”
“什麼禮數不禮數的?在我的那個時代……在我老家那邊,最講究的就是女士優先。”吳子山哈哈大笑著說道,“隻要有女子在場,同桌的男人都要禮讓女士。”
自古以來就是男尊女卑,何曾聽說過男人禮讓女子的禮數?吳先生肯定是在說笑!
這位吳子山吳先生不僅醫術高明,身材樣貌也還算是周正端莊,和同齡的男子比起來,總是有種鶴立雞群的風采。尤其難得的是,還是位彬彬有禮的謙謙君子,閏小姐能找到這樣的如意郎君,真是她的福分。
同時也是杏兒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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