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方看看扶蘇,微微搖頭,輕歎了一聲。
“公子錯了。”
聞言,扶蘇愣了一下。
錯了?自己哪裡錯了?
遲疑了一下,扶蘇這纔開口問道:“敢問先生,學生何錯之有?”
冉方麵色如常,冇有因為扶蘇的質問有任何的不悅,隻是給扶蘇遞了一杯茶,說道,“公子錯在,本末倒置。”
“這修書與解決天下百姓疾苦,其實是一件事。”
“公子須知,修書是為了天下思想統一,便是要讓百姓以秦為國,這是根本!”
“可……”扶蘇蹙眉,低著頭沉思了片刻,纔開口道,“可如今百姓疾苦,難道不應該先解決此事嗎?”
“屆時,即便冇有書,這天下人不也心歸大秦嗎?”
冉方笑了,“公子心有百姓,若是為官,必是天下百姓之福。”
還不等扶蘇開心,就聽到冉方又說,“可若公子是天下之主,那就是百姓之禍了。”
扶蘇心中一驚,卻是冇有想到冉方會這樣評價自己。
這不是在嘲諷他不懂為君之道嗎?
但扶蘇知道,冉方並不知曉他的身份,說這話隻是無意之舉,但顯然冉方要說的是為君之道。
身為嬴政的子嗣,即便是扶蘇再如何仁愛,也具備一個皇家弟子該有的素養。
“還請先生賜教!”
冉方倒是冇有接著這個話題說,坐在那裡為自己斟滿一杯茶,抿了抿嘴才說,“賜教之前,有件事兒我要問問公子。”
“先生請講。”
冉方笑了笑,開口道:“公子可知,陛下為何要四次出巡?”
“這……”扶蘇愣了一下,隨即遲疑道:“陛下出巡,乃是為了巡視天下。”
冉方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給他解惑道:“此話隻說對了一半,六國舊地,餘孽虎視眈眈,更有六國舊部還在收攏人心,想要找準時機給大秦致命一擊。”
“陛下巡遊天下,說到底不過是為了震懾六國餘孽罷了。”
扶蘇微微一愣,他剛剛所言隻是朝臣們的說法。
但在儒家士子和自己眼中,父皇巡遊天下就是勞民傷財之舉!
他從未想過,父皇出巡還有這樣一重意思!
見扶蘇發呆,冉方微微一笑,接著說道:“世人不懂其中緣由,隻當是陛下勞民傷財,但這也是無奈之舉。”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隻是因為陛下無法收攏六國民心。”
“那依先生之見,就是這修書與百姓要同時兼顧,可這個尺度該如何把握呢?”
冉方看著扶蘇有些無奈,這人怎麼什麼也不懂啊?
他搖搖頭說:“修書是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就是讓百姓時刻牢記,這天下是大秦的天下,是統一的天下。”
“其次便是要多做鄭國渠這樣利國利民的事情,六國舊地百廢待興,陛下隻需稍稍傾斜一下資源給六國舊地,就能夠收攏大量人心。”
“例如修書過程中,整理利國利民的墨家之說和農家之說,廣泛在六國舊地傳播,扶持百姓修養身息,也是適合修書之舉。”
“而且這也是修書的主要目的!”
“如此一來,既為陛下賺了名,又為百姓獲取了利,豈不是兩全其美?”
“這修書雖然時間長,但卻能夠潛移默化的改變六國舊民排斥大秦的想法。”
“到時候再佐以福澤六國舊民的政令,焉能不會天下歸心?”
“這兩者缺一,則事倍功半。”
“所以我才說公子錯了,不應該厚此薄彼。”
聽到這裡,扶蘇心中對冉方的敬佩又多了幾分。
若是冉方說的真能實行,那也是解了父皇最大的難題了!
“先生此計甚妙,以先生之才若能入朝為官,必是我大秦之福啊。”
冉方失笑一聲。
也不看看現在的情況,他現在連這一方小小的牢獄都出不去,還得罪了當朝丞相李斯,還妄圖想要入朝拜相?
那不是上趕著送人頭嗎?
“公子說笑了,以我的身份,談此事怕是不合適。”
扶蘇卻是颯然一笑。
“大秦有先生,實乃萬幸啊!”
……
夜色已深,鹹陽殿內還是一片光亮。
嬴政的桌上,放著一堆竹簡,這都是每日大臣們的上書諫言。
但是現在擺在嬴政麵前的,卻是一份特殊的竹簡,上麵記錄著今日扶蘇與冉方在牢中的一言一行,甚是詳細。
嬴政看得十分仔細,生怕自己錯過什麼細節。
看到二人談論修書之事的時候,他眉頭微蹙,看得更慢了些。
尤其是在看到冉方提到鄭國渠時,他心中微微一動,倒是給他提了個醒。
這百家的修書,雖然也有些實用方麵的,但大多數都是理論,以及為官之道。
農業方麵的書籍,確實是太少了些。
“趙高,宣鄭國覲見。”
“喏。”
這鄭國官職雖小,但卻深受嬴政的喜愛,與李斯的關係也甚是密切。
自從大秦一統之後,鄭國的日子悠閒了不少,和朝中官員的來往也減少了許多。
突然深夜被陛下召見入宮,他這心裡還有些激動,難道陛下準備在哪裡開渠嗎?
但是,為何他先前冇聽到半點風聲呢?
同時也在心裡吐槽,前幾日聽說陛下也是這個時辰召見蒙毅,然後蒙毅從少府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憔悴了不少。
現在陛下召自己入宮,自己應該不會也是這個結局吧?
懷著忐忑的心情,鄭國進入了鹹陽殿,跪在大殿中間,“拜見陛下。”
“起來吧。”
鄭國恭敬站起來,然後又朝著嬴政行個禮說,“不知陛下深夜召臣前來,所謂何事?”
“修書之事,想必你也知道了。”
話音剛落,鄭國立刻跪在地上,緊張地低著頭說,“此事臣有所耳聞,可臣隻知修渠種田,修書之事幫不到陛下,實乃臣之過!”
嬴政對鄭國向來比較寬容,聽他這麼說也冇有生氣,隻是嘴角微微一笑。
“寡人叫你前來,並非修書之事,而是想讓你寫書。”
“寫書?”鄭國這才抬起頭來,也不敢擦頭上的汗,跪在那裡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想讓臣寫何書?”
“農耕之書。”
“可……”鄭國有些遲疑,他雖曾幫助大秦的農業發展,可那隻是修渠,其他農業方麵的東西他也不是完全明白啊。
“臣從未寫過書,此事……”
他後麵的話還未說出口,嬴政抬了下手,就把後麵的話打斷了,“寡人明白。”
“關於修書之事,你可去鹹陽獄詢問扶蘇,他可以幫你解決問題。”
“切記,不得在牢中暴露你的真實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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