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屋子的人走了個乾淨,沈凝冷聲吩咐被綁縛住的兩位嬤嬤靠近一些。
兩位被捆得像肉粽子的嬤嬤戰戰兢兢靠近:“大……大小姐……”
沈凝鬆開纏在沈時安脖子上的繩索,不發一語地給兩位嬤嬤把繩索解開,然後命令她們滾出去。
兩位嬤嬤連滾帶爬跑了出去。
沈凝冷冷轉眸,抓著繩索的一頭,重新纏繞在沈時安脖子上,嘴角掠過一抹譏誚:“方纔祖母說我無法保護自己的貞潔,活著浪費糧食,既然如此,我倒想看看,大哥這個沈家嫡長子,能否在我這個弱女子手裡逃出生天。”
沈老夫人大概是忘了那些山匪人多勢眾,凶殘至極,沈凝一個出門上香的女子根本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不過沒關係。
她會用實際行動向他們一一證明,沈家從上到下,所有人都是活著浪費食物的廢物。
“沈……沈凝……”沈時安死死抓著纏在他頸項上的繩,聲音從喉嚨裡擠出來似的,“你放開我,我……我放你走……”
“大哥發威的時候,還真有那麼幾分氣勢。”沈凝嘲弄,“若你能把這種對待自己妹妹的氣勢用在他處,我定會佩服你是個漢子,可惜你隻是個懦弱無能到連自己妹妹都保護不了的孬種,隻會對著比自己弱的人耍威風,真是可悲又可笑。”
沈時安想說話,可沈凝根本不給他機會。
一塊巾帕塞進他的嘴裡,沈凝把他拽到床腳,把沈時安牢牢綁在床柱上,然後才轉身走到窗前站著。
海棠院裡肉眼可見地多了不少護衛。
原本這些護衛是不可以進內院的,然而沈家命根子沈時安落在沈凝手裡,不管是老夫人還是沈雲霖,哪裡還管得了什麼規矩不規矩?
若有特權,他們隻怕恨不得把弓箭手都調過來纔好。
沈凝定定站了片刻,沉默垂眸望著自己的手。
一雙纖長白嫩的玉手。
掌心薄薄的一層繭子,是長期練武導致。
沈家嫡女沈凝是個練過武的女子。
所以方纔兩次對秦硯書動粗,並於沈雲霖麵前輕鬆擒拿沈時安,都冇有引起對方的懷疑。
沈凝抬眸望著窗外夜色如墨,漆黑幽深的眸子裡閃爍著點點寒光。
沈家是鎮國公府,沈雲霖是國公爺,當年靠著戰功和從龍之功,一躍成為先皇寵臣。
沈凝則是國公府嫡長女,曾經也是這個家裡顯貴的千金大小姐,然而昨日去城外給祖母祈福時,不幸遇到山賊,家丁侍女全部遇害,唯有沈凝一人倖存。
家人找到她時,沈凝衣衫不整,虛弱無力,身體中了藥,一看就是被人玷汙過的樣子。
可隻有她自己清楚,沈凝清白還在。
那群人不知懷著什麼目的,隻為了製造一個她被玷汙的假象,以此來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
隻是沈凝性子剛烈,劇烈反抗的過程中不堪受辱,人已經冇了,眼下這副軀殼裡早就換了個芯子。
現在的沈凝不是以前的沈凝。
沈家的親人不是她的親人。
不過若是真正的沈凝還在,麵對家人如此厭惡態度,隻怕也無法繼續苟活下去吧。
清白還在又如何?
光天化日之下受辱,足以讓一個從小活在大宅子裡的女子絕望求死。
隻是那群山賊既然不是真的要玷汙她,而是故意製造一個她被玷汙的假象,那麼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他們殘忍到痛下殺手,讓她身邊所有的侍女、護衛全部遇難,就是為了造成眼下這個結果?
沈凝目光裡淬了冰似的,靜靜沉思。
誰是幕後主使?
他們做出如此假象,讓她身敗名裂,偏又留她清白,到底意欲為何?
是為了讓秦硯書有個理由貶妻為妾?
從正妻淪為妾室……
沈凝沉默地閉眼靠著窗框,思索著眼下的處境。
昨日傍晚回來之後,她已經接受了沈凝的記憶,這裡是大雍國,當年天子年方十五,按照大雍祖製,還有一年才能親政。
眼下朝政大權掌握在攝政王姬禦蒼的手裡。
而雍國幾乎無人不知,攝政王是一個極端冷酷無情之人,手握兵權和朝政大權,整個雍國都在他控製之下
但攝政王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他身中劇毒,命不長久。
先帝臨終前把皇位傳給當今尚未成年的太子,因為擔心外戚乾政,大權落入太後和秦家之手,所以委任攝政王監國。
可攝政王原本就兵權在握,先皇又擔心他以後擁兵自重,威脅到皇位,所以給他餵了毒。
解藥在皇帝手裡,每月一顆。
至於這是什麼毒,發作起來什麼症狀,除了小皇帝和攝政王自己之外,無人得知。
雍國除了攝政王,還有鎮國公、左右丞相、吳太傅三足鼎立。
其中又以左右丞相實權最大,因攝政王麾下有心腹將領,內亂平叛皆由他麾下將領出動,鎮國公府這個以武將立足的重臣近年來便有些頹落趨勢。
而秦家則是國舅府。
秦國舅是當朝太後的親哥哥,少年天子的親舅舅,所以沈家才死死扒著這門親事不撒手,哪怕被秦家退婚,被秦硯書貶妻為妾,他們也不願意放棄這門親事。
尤其在沈凝名節儘毀之後,他們甚至認為秦硯書還願意要她,已經是莫大的恩典。
秦硯書在他們眼裡是個深情有擔當的好男兒,而沈凝這個受害者卻成了罪孽。
真是可笑的深情和擔當。
這天下最涼薄的就是男人的深情諾言。
沈凝無意識地輕撫著自己的手腕。
被挑斷手筋的劇痛彷彿還在,肩胛骨被鐵鏈貫穿的無力感如潮水般襲來,被踩在雨水裡生不如死的狼狽,千百人麵前被淩虐被羞辱的慘烈經曆……從人上人淪落為人下人,所有的痛苦和屈辱她都經曆過,眼前這點挫折算什麼?
沈凝睜開眼,眸心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須臾,轉身走到床前斜靠下來,閉目沉思。
夜風拂過,搖曳的火光明明滅滅,照在她絕色美麗的臉上,無端折射出一種詭譎陰森的光澤。
還有不到兩個時辰,天就該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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