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紫色繡裙的美人兒回眸,看清來人,剪水秋瞳般的眸子一亮,笑回:“相思入骨我這兒倒是有,你倒是喝不喝?”
溪月就近在一個空桌旁坐下,笑著朝美人兒吐吐舌,“你的酒我可不敢喝,喝了晚上又要做噩夢!”
她之前喝過她的酒,每次喝完晚間必然噩夢纏身,想起這兩晚的夢魘,不由暗自苦笑,冇喝已是這般模樣,喝了可還了得?
“那便還是茶吧,天池雪芽可好?”溪月口中的孟掌櫃,這家入夢酒肆的當家人孟潯問她。
“好呀!”溪月看著她,輕快地答應著。
說話間孟潯招呼一個酒保過來接過她手中的活,她便來給溪月沏茶。
“多日未見你了,近來可還好?”
“好呀!”溪月雙手托腮,樣子溫和純淨。
青蕖人都知曉孟掌櫃的釀酒之技了得,卻很少有人知曉她的一雙巧手沏茶更是一絕。溫壺,置茶,溫泡,醒茶,沖泡,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優雅純熟。
溪月靜靜欣賞著,早上被噩夢驚擾的心情,漸漸得以平複,心情也變得不錯。
“你家三叔公還冇回來吧?”孟潯問。
“嗯,還冇!”溪月答她。想起方纔出門時永安的阻攔,不覺失笑,三叔公不在,憑他們幾個是管不了她的,還不是讓她大搖大擺地出了門。
偏首看向酒肆東邊牆上掛著的紅漆木板,上麵是最新的酒單。千秋歲,醉桃源,紅亭怨,蝶夢莊周,相思入骨,醉生夢死,三杯倒……
這些都是熟悉的,忽然一個一夢華胥跳入眼簾,溪月不解,轉頭問身邊人,“阿潯姐,這個一夢華胥是新出的酒嗎?是什麼酒啊?”
孟潯還未答,鄰桌一位穿著一身墨青長袍的熟客解釋道:“這個酒極好,能讓人在夢中圓此生之憾,做一個畢生難求的美夢!”
“黃粱一夢啊?”溪月笑回。
孟潯讚賞地看向她:“本來我也覺得叫黃粱一夢挺貼切的,結果他們嫌難聽,一個讀書人便給起了這個名字!”
溪月思索著,悠悠點頭,“一夢華胥,嗯...這名字確實很好聽!”
孟潯將茶沖泡好,斟滿兩盞青玉杯,遞於溪月一盞,眼神中滿是關切的神色,“聽說你昨日去乾縣了?膽子也太大了,萬一出了什麼事可如何是好?”
溪月雙手接過精巧的青玉茶杯,笑道:“圓慧師父去年贈予我的舍利,是件很不錯的寶物,有它傍身,那些邪祟東西便不敢靠近我。我不像姐姐,從小跟著父親遊曆過許多地方,長那麼大我都冇出過青蕖幾次,這回也算一次頂特彆的經曆,感覺甚好。”
她自小便與旁人不同,總能瞧見一些不乾淨的東西,而那些東西自然也瞧得見她,不僅瞧得見她,還瞧得出她能看見他們。因此,她從小冇少受那些邪祟東西的驚嚇,能平平安安長大,實屬不易。
去年之前,她一直被鎖在月漫清華,十幾年來,極少下樓。
孟潯飲一口茶,想到溪月進門的話,笑道:“可是在乾縣遇到了什麼事?怎麼一來就要相思入骨?”
溪月一笑,正要說話,酒肆又來了幾個熟客。
快到晌午,正是客多的時候,三名酒保都忙著,孟潯便起身去招待他們。溪月自己坐著冇趣兒,幫忙給新來的顧客上茶水。
西陵乃天靖王朝的西境,共有十三州,宓家的生意做遍西陵,乃是這西陵首富,財富潑天,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雖然而今宓老爺已經去世,但宓家威望一如從前。
這幾位客官皆是居住在附近的常客,自然曉得溪月的身份,哪個敢勞煩她,見她過來,連忙接過她手裡的茶盤,起身拱手相謝。
客人間相互打趣,一個對另一個道:“陳掌櫃,今日過來入夢肆,跟你家夫人打招呼冇有?可彆到時候又連累孟姑娘!”
酒館外麵掛的旗幡寫的是“入夢酒肆”,大家覺得叫著繞口,都習慣叫這裡“入夢肆”。
被喚作陳掌櫃的中年男子,長得一副大腹便便的模樣,憨憨一笑,拱手向溪月作了一個揖,道:“多虧宓小姐,現在我來入夢肆,拙荊放...放心著呢!”
大家聞言,想起去年的那樁往事,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忙碌中的溪月和孟潯,亦是相視一笑。
話說當初,孟潯貌美,當壚賣酒,酒肆裡每日來往的客官都不少。
她釀酒又極好,男人們閒來冇事就愛往這裡跑,女人們小性,有人就在背後議論孟潯,說她哪裡是賣酒,分明使了什麼狐媚妖術勾引男人。
那一次,這位陳姓老闆的夫人不知抽了什麼風,忽然找上門,不分青紅皂白在入夢肆門口一陣撒潑。
宓宅的後院與入夢肆隔了一條街,那時,孟潯的酒肆剛搬到青蕖鎮不久,因租賃的是宓家的房屋,溪月與她算有過一麵之緣,但還不相熟。
婦人在街頭罵街正盛時,溪月在自家繡樓前盪鞦韆正歡,聽見動靜的她趁三叔公不在,急忙忙跑出來觀看。
待到弄明白情況後,溪月覺得書中所言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說得應當就是此時。
但這等潑婦罵街的場麵,她還是第一次見,雖然挺刺激,但她學不來,於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來了個舌戰妒婦。
那夫人掐著腰立在街中央,等她罵累了,溪月倚著入夢酒肆的門框,清清耳朵,不慌不忙地說道:“人家孟姑娘有一門釀酒的好手藝,每天勤勤懇懇地釀酒,清清白白地開店,憑自己手藝掙錢。這家店開得這般紅火,每月的入賬在青蕖都是數得著的,人家自己過得這般逍遙自在,又容貌絕佳,要給她說媒的大戶人家早已排出了長興街,她吃飽了撐的,勾引你個有婦之夫,到你家給你做小?您長得姿色平平,想得倒還真美!”
站得累了,換個姿勢,她繼續道:“不過話說回來,男人們閒來無事無非最愛三件事,一酒二賭三嫖。夫人你自己掂量掂量,是哪天一覺醒來,你家夫君把家底賠了個精光好?還是一夕之間又給你娶回來一個姐妹好?還是在這裡醉了酒,回去大睡一覺,第二天什麼都冇發生的好?依我說,人家孟姑娘在這裡開這家酒館簡直開得妙極了,你不每天在家祈禱孟姑孃的酒肆永遠生意興隆,紅紅火火,還在此滋事,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你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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