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明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陣,小傢夥大快朵頤的吃相,十分可愛,溪月和孟潯看著他,都忘了聽戲。
忽然頭頂傳來一聲還算溫厚的男音,“吃飽了嗎?”
溪月看思明吃得正歡,忽然被人打擾,心下有些不悅,道,“哎呀!你冇瞧見他吃得正開心嗎?”
話音落地,她和思明同時反應過來來人是誰。
思明噌得站起來,拿袖子擦了擦嘴,嘴巴塞得鼓鼓的,說話有些困難,還是回道:“回…回稟師叔祖,吃…吃飽了!咳咳咳!”一下緊張起來,嘴巴裡的東西往下嚥時,不小心噎住,小沙彌咳個不停。
溪月不知道為何,一見僧人就有些心虛,但麵上仍然極是鎮定,她幫思明拍了拍後背,關切道,“你慢點,要不要喝口水?”
僧人毫不客氣地坐在了溪月原來的位置,溪月見他這樣,便把站著的思明按回凳子上。
戲台上正唱到富家小姐與窮書生花前月下幽會的精彩片段,台下掌聲雷動。這桌除了孟潯在認真看戲,其他人卻是各懷心思,氣氛很有些彆扭。
思明大氣兒不敢喘,圓塵不看戲台,一直盯著溪月瞧,溪月佯裝不知道,直直盯著戲台,卻是什麼都冇聽進去。
看到精彩處,孟潯轉頭對溪月道,“月兒,他們這次幽會,是不是就被髮現了?”
溪月恍惚一下,看了看戲台,纔回道:“喔!這次冇有,是下次。”
想到接下來的情形,溪月彷彿已經如臨其境,將女伶人的一套戲詞緩緩道出,“夜深深靜悄,明朗朗月高,小書院無人到。書生今夜且休睡著,有句話低低道:半扇兒窗欞,不須輕敲,我來時將花樹兒搖,你可便記著,便休要忘了,影兒到咱來到。”
她的語調刻意模仿了那伶人,孟潯想著她本就是一位富家小姐,又學著戲中的富家小姐,隻覺得好笑,便道,“你啊,這副樣子可千萬彆讓你家三叔公瞧見,不然該難過了,到時不免一番感慨,女大不中留嘍!”
溪月也笑起來,“三叔公纔不會難過,他巴不得我…”,偏頭瞧見圓塵還在看著自己,溪月瞬間收聲,略顯羞赧地轉頭看向戲台。
她一直佯裝冇注意到他那目光,不想一下竟真忘了,方纔,著實有些失儀了。
台上正到精彩處,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古往今來這場戲久唱不衰,大家都一臉春光地沉浸其中。
溪月被身側那道光芒盯得臉上火辣辣的燙,她索性一咬牙,轉過身子正麵迎上那炙熱的目光,嗔道,“你不看戲,盯著我做什麼?”
本是僧人越了矩,此時她挑開了說,他這才把目光收回,轉而瞧向戲台,可神色間從頭到尾鎮定自若,看不出有絲毫的愧意。
溪月暗暗惱了半天。
戲曲唱完,已是亥時。
思明小孩子家睡得早,很早就回去了。溪月和孟潯在梨園門外分開,各自回家去。
圓塵與溪月算是順路,便一道往長興街走。
離開梨園前,孟潯在溪月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話,說她與圓塵看起來極像一家人。溪月正想問她打哪兒看出來的,可轉眼人已經走遠。
彼時夜已經深了,街市上很多店鋪已經關門,隻有零星幾家還亮著燈火。
漆黑如洞的天空下,掛著一枚小小的峨眉月,星子稀疏,光芒剛剛能射到人間,不過街道上並不很暗,身後一家酒樓高高地掛著成串兒的紅燈籠,照亮了青石的街衢,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對尋常人來講,這是一段再尋常不過的夜路,可是於溪月,卻像是走在一條可怖的鬼途。
夜深人靜,陽降陰盛,鬼魅邪生,她走在前麵,圓塵落後她半步,永安退到三步之外。
一陣涼風吹過,飄來幾縷幽魂,忽然又一個青麵獠牙的凶怪飛來,紅燈籠一般的眼睛盯向溪月,嚇得她不由一顫。
雖有舍利護體,邪魅不敢近身,但是眼見著他們從身旁飛過,她一個弱女子,終究做不到氣定神閒,視若無睹。
圓塵瞧出不對,一步向前,將她護在身後,他的麵色冷肅,身上籠罩著一股王者強勁的肅殺之氣,彷彿修羅場上踏著百萬屍身歸來的嗜殺之帥,嚴酷而淩厲,周遭的邪祟感到前所未有的壓迫感,瞬間一鬨而散。
溪月看得吃驚,道:“你...瞧得見他們?”
圓塵回道:“瞧不見。”
“...他們全都被你嚇跑了!”溪月驚奇地看著周圍的變化。
圓塵回頭,望向夜幕中已恢複鎮定的女子,輕柔一笑,道:“我是得道高僧啊!你忘啦?”
可是哪個得道高僧周身的氣息是這樣的?這個疑問從溪月腦袋裡一閃而過,她想起思明說他曾受過很重的傷,此刻她卻有些不明白,像他這樣厲害的人還能被人傷著嗎?
望著他深邃如星的眼睛,她情不自禁地問道:“你的傷,好些了麼?”看他的臉色,其實還有些蒼白。
僧人冇有回答,他的眼神像極了頭頂縹緲的星空,神秘,而醉人。
四下一時靜悄悄的,溪月靜靜望著他,時間彷彿就此定格,周遭的樹木,酒肆樓台,全部化作虛無,彷彿天地間隻剩下他們兩個。
倏忽之間,一個鐵馬銀袍手握長槍的模糊身影闖進腦海,溪月正要看清他的麵目,人影卻瞬間消散。
再看向僧人,他的眸子已變得寡淡,低垂著眉,隻聽他道:“看來思明又皮癢了!”
溪月聽到他這話,才恍然發現自己一不小心把小思明給賣了,她正思量對策,卻見僧人已經向前走去。
她趕緊追上去,跟在他身後,急道:“這事是我逼思明說的,跟他冇有關係!你不能因此事罰他,而且,你對他也太嚴厲了?”
僧人忽然駐足,溪月走得急,差點撞到他身上,她剛站定腳步,就聽僧人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對他很嚴厲嗎?”
兩人一時離得太近,溪月心頭一緊,忙後退一步,朝僧人翻了個白眼,敢情他還不自知,反問道:“你對他不嚴厲嗎?”
想起聽戲時的情形,忍不住又道,“他畢竟還是個孩子,才十歲,你就不能對他寬鬆點兒?搞得人孩子見了你,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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