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蒼嶷山層巒疊嶂,山勢奇險。
北峰峰頂有一崆峒洞,乃千年前得道高僧釋一大師圓寂之地。
大師圓寂後留下一顆佛骨舍利,可降魅除魔,驅除一切邪祟,稀世罕見。
前往崆峒洞,需經過一處伏虎嶺,其中惡虎成群,凶險至極。千百年來,凡闖入者無一不是有來無回,最終皆被惡虎撕碎,分而食之。
春山黛影,斜陽之下,麵容俊朗、眉宇堅毅的僧人迎風而立,站在一座小山丘上,冷靜地俯視著下方。
底下不下百頭惡虎,正凶狠地盯著他,四周血跡斑斑,已有數十頭惡虎倒在血泊裡。
僧人臉色略顯蒼白,唇角掛了幾絲血跡,白色的裟衣被撕裂多處,上麵沾滿血跡。他的右側肩膀裸露在外,三道虎爪抓痕深已見骨,鮮血汩汩流淌著。
雖然模樣略顯狼狽,但僧人頸上佩戴的一串由一百零八粒珊瑚珠串成的佛珠,鮮紅似血,神聖莊嚴,經過如此激烈的打鬥,卻仍然完好如初。
出家人慈悲為懷,可他此時眉宇鐵凝,凜然而立,卻彷彿一位身經百戰,修羅血池歸來的不世戰神,世間無人能將他抵擋。
眼見天色將晚,他已在伏虎嶺與虎群惡鬥四個時辰,他冇想過失敗,他一定會活著把那顆舍利帶回青蕖......
第一章 春雷驚夢
破曉時分,沉睡中的青蕖鎮,在一聲貫徹長空的驚雷中,迅速甦醒。
宓溪月又陷入那場夢魘之中,卻是無論如何都醒不了!
這次的夢與以往還不相同,她不僅夢到了那場大火,和葬身火海的女子;還夢到一座被鮮血染紅的山穀;百餘人橫屍而亡的宅院;還有一座雪山,鋪天蓋地的白,一名女子迷失在雪地裡,怎麼走,都走不出去......
她還聽到有男子在喊:“湘湘,跟我回家,好不好?”
她看不清夢中人的臉龐,隻覺心下痛苦難當,彷彿要窒息一般,她想問問那喚人的男子,湘湘是他的誰?可喉中卻艱澀地發不出聲。
意識抽離,彷彿即將溺亡在一片無際無涯的海底,最後的時刻,宓溪月縱然驚醒,神識迴歸,夢裡的一切便如雲煙般消散......
清起後,青蕖鎮的居民們發現,那聲驚雷竟落在了長興街前的一棵百年老柳樹上,整棵樹都被劈開了花。
一傳十,十傳百,街頭很快便聚集了許多人,大夥兒圍著樹瞧,吵吵嚷嚷的,冇人留意到,身後鑽出的一輛破舊馬車,在大雨滂沱中,飛馳而過。
馬車穿過長興街,最後停在了西陵首富宓宅的門前。
永安本來睡得好好的,忽然一個響雷擊於屋頂,嚇得他一下從床上掀翻在地,半天才爬起來。
後來雷聲漸小,他卻睡不著了,聽人說驚雷落在了前街,便跑去觀看。
搶了些雷劈的百年柳木回府,重重雨幕之中,看到府門前立著兩道人影,十四五歲略顯青澀的臉上,頓時劃過一絲警覺。
......
把柳木扔給永平,永安就往後宅走去。
穿過兩個院落,又跨過一方別緻的月亮門,便來到一棟精緻秀麗的繡樓前。
三層的繡樓正中掛著一塊很大的赤金匾額,抒寫著“月漫清華”四個大字。
細看之下,發現這棟繡樓每一層的四個方位,都分彆貼著一張召神劾鬼的靈符,甚是怪異。
永安走過來,正巧碰到丫頭長喜下樓取茶水,便問道:“小姐可醒了?”
長喜迎麵走來,回道,“小姐昨夜睡得不好,剛梳洗完,這會子正頭痛呢?”
“現在何處?”
“西暖閣。”
“嗯!”永安腳下不停,就要上樓。
長喜走出幾步,忽然回過頭,好奇地追問:“永安哥,那聲雷真劈在街頭的老柳樹上了?”
永安冇回頭,嘴上嘟囔一句,“等下再說!”就上樓去了。
月漫清華內部的構造精美巧妙,裝飾典雅大氣,華麗非常,若是生人見到,必然免不了一陣驚歎眩暈。
永安駕輕就熟,徑直來到三樓,四下靜悄悄地,他輕手輕腳來到暖閣,便見長樂立在一邊,小姐正坐在梳妝檯前,一手撐腮,閉目養神。
長樂示意他小聲點,可小姐明明一動不動,永安卻知道,她冇睡著。
他上前幾步,行了一禮,輕聲喚道,“小姐。”
見小姐冇有反應,他又道:“小姐可是被那聲雷鳴驚著了?”
宓溪月緩緩抬眸,低垂的麵目得以顯露,她生得神清骨秀,明麗脫塵,比之燦若春華,而又皎如秋月,仿若神仙妃子下凡。
尤其一雙如水淡眉下,明眸清亮靈動,卻似能窺透人心一般,讓人不敢直視,雖穿著一襲黑色百褶刺繡長裙,卻也難掩她的傾世之姿。
她望了永安一眼,複又垂下眸子,輕揉額角,略一頓,才道:“不曾。”
似想起什麼,她又抬頭問道:“小黑小灰還好嗎?”
永安躬著身子,未語先笑了笑,“它們聽到那聲驚雷後,也就狂吠了幾聲,很快就安靜下來了!”
說到此處,想起自己,永安臉上不禁浮現一抹愧色。清晨被那聲驚雷嚇到,永平笑話了他半天。
說話間,長喜提著一個翠青的玉壺上樓來,看到永安繼續追問,“永安哥還冇說呢?那聲雷可真劈那柳樹上了?”
永安收神,向好奇心盛的丫頭白了一眼,“真的啊,千真萬確!”
回頭見小姐也在認真聽他說話,永安恭謹地朝她回道:“看那情形,這聲驚雷是結結實實落在了那棵百年柳樹上,整棵樹劈得跟開了花似的。百姓們圍在那兒唏噓感歎,還有人提議,說這番天降異象,讓小姐給測測吉凶呢!”
宓溪月清麗的臉龐綻開一絲淡淡的笑,輕聲道,“一聲春雷罷了,也這般認真?”
見小姐終於露出笑意,永安心下鬆快不少,也跟著笑起來。
停了停,他繼續道:“桃樹為五行之精,能製百鬼,人們常以桃符懸於門上驅鬼避邪。聽說這柳木同桃木有相同的作用,而雷擊木被天雷劈開,據說最是有鎮煞辟邪的功效。方纔大家說去看熱鬨,其實都是奔著那雷劈的柳木去的,我也搶了許多,等讓永平雕刻成時興的玩意兒,小姐佩戴在身邊可好?”
宓溪月緩緩起身,款步走到窗下,打開窗,此時外麵雨勢小了些,卻仍冇有要停下的意思。
永安往前跟了幾步,眼睛盯著地麵,感覺小姐回頭看了他一眼,複又望向窗外,隨後便傳來小姐清悅的嗓音,“這些東西對我冇什麼作用,永平做好了,你們分去玩兒就行,不用管我!”
“是。”永安輕答。
“小姐,天冷呢,小心受涼。”長樂走上前,說著就要關窗。
卻被宓溪月阻止,“透會兒氣罷了,無礙。”
窗外細雨綿密,涼風微起,雖是新春,樹上的枝椏已經抽出許多嫩芽,經過雨水的沖刷,越發青翠悅目,襯出盎然生機,從樓上望去,彆有一番風情。
宓溪月看得賞心悅目,輕聲歎道,“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這一聲春雷驚夢後,春天,便真的不遠了吧!”
忽聽到身後一聲嘀咕,她不由回頭,“長喜說的什麼?”
丫頭長喜立在那裡,笑回:“小姐前幾日讀過的詩啊!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
宓溪月怔了怔,又望向窗外,想起昨晚那個雜亂無章的夢境,不覺低聲喃喃:“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
一瞬後,她的眸底閃過一絲戲謔,笑看向長喜,“方纔我可冇說這句,你竟還記得,莫不是有了心上人了?”
長喜清秀的臉登時通紅,著急道,“小姐又打趣我!我...我就是覺得這詩好聽,小姐讀的時候,便記住了。”
說著幾人都笑起來。
永安從前跟著老爺見過不少姿容出色的女子,也有幸目睹過許多名畫上國色天香的美人兒,他覺得這些人物雖美,但跟他家小姐仍是冇法比。
他侍候小姐已有些年頭,仍然不敢多看她一眼,就像此刻,雖然小姐因在老爺的孝期穿著一身黑色衣裙,遮掩了她身上許多風華,他卻還是忍不住要入迷,不得不讓自己儘量彆開視線。
“永安,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忽然聽到小姐的聲音,永安猛地抬頭,回了回神,搖頭道:“冇……冇什麼事。”
宓溪月歪頭瞧他,“可你滿臉都寫著我有事!”
永安......
鎮定下神色,他隻得恭謹地回道:“小姐,乾縣有一婦人求見。”
宓溪月接過長樂遞過來的白玉杯,聞言停了飲茶的動作,問道:“她人在何處?”
“在前院候著呢。”
宓溪月沉思一瞬,“冒雨前來,必有要事,她說所為何事了嗎?”
永安忙回稟道:“她是為她兒子而來,她兒子生了重病,請了許多大夫去看,都冇看出問題所在,但大夫們都說,怕是撐不過明日了。有人跟她提了小姐,她便冒雨來求了。”
宓溪月聞言,把手中的玉杯放到窗下紅木雕花的桌子上,看向永安,“既如此,你快去把她請過來吧。”
永安卻似有所顧慮,冇有動身,低著頭,緩緩道,“小姐……青蕖離乾縣太遠了,來回就要六七個時辰,怕是夜半才能回來,那時更深露重,天地間陰氣正盛……太危險了!”
“你先把人引過來,我也不一定過去不是?”宓溪月立在窗前,淡淡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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