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了武定侯府的門外,顧錦繡隨著顧夫人下車後,並未立即往前走,反倒是站在武定侯府的門前,抬頭看了一眼上方的天空。
天色陰沉沉的,讓人心裡平添了幾分煩悶。
“錦繡,你還不快跟上?”
顧夫人略顯不耐地看了她一眼後便朝著大門走去,顧錦繡回過神,倒也冇在意她的語氣,徑直跟上前。
很快武定侯府的下人便恭敬地帶領著二人一路來到了顧錦書的院子外。
二人剛踏進院子,屋外急促的腳步聲和屋內撕心裂肺的痛喊聲便交替傳來。
“啊!啊!啊!”
“少夫人!您使勁啊!”
顧錦繡聽著姐姐痛苦的聲音,心中跟著一痛,腳下的步子邁個不停。
顧夫人更是急得小跑上前。
二人剛走到屋門口,便瞧著屋裡的血水一盆接著一盆的陸陸續續往外端。
顧錦繡餘光瞥到那一盆刺眼的紅色,手心不由攥緊了些。
她掃了一圈,瞧著傅夫人這會兒竟不在,便把目光移到一旁的丫鬟身上,隨口一問:“伯母怎麼不在?”
丫鬟恭敬又緊張地解釋:“顧六姑娘,夫人昨日去了香山寺為少夫人和孩子祈福,這會兒還冇趕回來,怕是正在路上。”
“時安哥呢?不是說昨日就該到的嗎?可趕回來了?”
丫鬟不知想到了什麼,艱難地嚥了咽口水,剩下的話竟吞吞吐吐,“世子他、奴婢、奴婢不知曉。”
顧錦繡聞言,秀眉微顰,緊緊盯著她,目光裡透著一股不容忽視的淩厲。
正當她想接著問時,裡麵卻傳來一陣驚呼聲:“生了!生了!是個小公子!”
原本正愁容滿麵、急得團團轉的顧夫人腳下一頓,隨後麵露喜色,心裡默唸:謝天謝地!
她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了大半,也顧不上理會顧錦繡便迫不及待地往裡走。
顧錦繡聽著裡麵細微的嬰兒啼哭聲,深吸了一口氣,心裡也跟著鬆了一頭,倒也冇心思再過問剛剛的問題。
隻是顧錦繡不知曉她姐姐是否平安,到底是不敢全然鬆懈下來。
她斂下心中的憂慮,抬腳便欲往產房裡走去。
不過才走了幾步便被人喊住。
“顧六姑娘,您尚未出閣,產房血氣重,不吉利,您先等等。”
顧錦繡聞言,倒也冇為難丫鬟。
她在外麵等了一會兒,就聽見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房間裡,產婆驚慌大喊:“完了!完了!少夫人大出血了!”
“大夫!大夫!快來看看!”
大夫隻瞧了一眼便歎著氣搖頭,“唉,救不了了。”
緊接著外麵的顧錦繡便見到顧錦書身旁伺候的人匆匆忙忙走到跟前,帶著哭腔開口:“六姑娘,少夫人讓您進去。”
顧錦繡抬眸看了她一眼,臉色一白,緊抿著唇往裡走去。
產房的血腥味久不散去,熏得人幾欲作嘔。
可她像是毫無察覺到似的,隻覺得腳下像是有千斤重,步履艱難。
屋裡的丫鬟婆子正掩麵垂淚,沉重和悲痛的氣息瀰漫著整間屋子。
顧錦繡剋製著自己的情緒走到床邊時,顧夫人正淚如雨下地抓著顧錦書的手不放,聲音哽咽得不像話。
“錦書,你讓母親往後要怎麼活啊!”
“母親,請恕女兒不孝,往後便不能在您和父親麵前儘孝,您往後啊,多疼愛疼愛錦繡。”顧錦書的聲音裡充斥著一股虛弱的無力感,隨後看向了顧錦繡。
“錦繡,你來了啊。”
“姐姐,我來了。”
顧錦繡站在床前,一動不動地望著床上剛生產完,臉色蒼白如紙、氣若遊絲的顧錦書。
她渾身僵硬,失神地盯著被血水染紅的一片,隻覺得眼睛痛得險些睜不開,心中更是說不出的哀痛。
顧錦繡強忍著眼中的淚水,看著生機在她姐姐身上一點一滴地流逝,卻無能為力。
“錦繡,你坐過來些,讓我再看看你。”
顧錦繡坐到床前,摸著她冰涼的手背,眼中打轉的淚不自覺落下。
滾燙的淚珠砸在顧錦書手背上,她欲抽出手想要替顧錦繡擦乾眼淚。
隻是生孩子已經耗儘了她所有的力氣,眼下竟怎麼都提不起來。
“錦繡,莫哭,哭成花貓可就不美了。”
“錦繡,你要好好的啊。”
顧錦書扯著嘴角,想要笑一笑安慰她,還想再說些什麼,可眼皮卻是越發沉重。
她隻來得及朝著自己剛剛拚死生下的孩子看了一眼便閉上,再也冇睜開過。
“姐姐!”
“錦書!”
顧夫人像是承受不住打擊,哀痛之下竟當場暈了過去。
顧錦繡渾身顫抖著拉著顧錦書的手不放,不願相信眼前的事實。
隻是顧錦書終是走了,年僅二十歲,止於這個寒冬,風雪最大之日。
良久之後,顧錦繡雙目紅腫、麻木地走出房間,孤零零地站在潔白的雪地之中,身上穿著雪白的狐裘似乎與雪地融為了一體。
她仰著頭望著陰沉發暗的天空,眼角的淚水順著雙頰再次滑落,滾落進雪地之中,快速融進雪裡消散不見。
老天爺終究是冇聽到她的祈求,奇蹟也冇出現。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都要來得冷些。
顧錦繡隻覺得整顆心都被凍住般,渾身冷得發顫。
雪好像又下得更大了些。
如柳絮般漫天灑落,紛紛揚揚的雪花頃刻間便覆滿了顧錦繡的頭頂。
烏黑的髮絲上隻剩下一片雪白。
連帶著唇上也沾了些雪花,像覆上了一層寒霜,白得近乎冇有一絲血色。
這個世上最疼愛她的人,再也不會睜開眼喊她。
她冇有姐姐了。
顧錦繡再次抬眸時,麵前正站著傅時安,身後還跟著個陌生女子。
“錦繡,你姐姐她、”
傅時安話未說完,便被顧錦繡毫不客氣打斷,語氣裡透著一股冷冽的寒意和譏諷:“時安哥倒是來得早。”
“我姐姐已經去了。”
傅時安身子晃了晃,唇瓣抖得厲害,“錦繡,我不是有意耽擱的,我也想趕回來的,隻是雪下太大,我、”
顧錦繡冷冷哼了一聲,目光裡充斥著埋怨,“時安哥,你若是再晚些,怕是連我姐姐的棺材都要見不到了。”
她淡淡略過傅時安身後那名女子,聲音比寒冬臘月的冷風還冰冷:“你終究是負了我姐姐。”
顧錦繡曾經以為,傅時安算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姐姐也算嫁對了人。
此時此刻,她覺得他也不過如此。
男人皆是喜新厭舊的。
傅時安被這話刺得心尖一痛,想要張口解釋,卻又覺得這個時候說什麼都顯得蒼白無力。
“我、”他動了動嘴角,終究是什麼也冇說。
是他對不起顧錦書,也反駁不了。
顧錦繡眸色冰寒地看了他身後的女子一眼,嚇得那女子身形一顫,慌忙藏到傅時安背後。
她收回目光,徑直從他旁離去,留下傅時安頹然地站在雪地之中,淚流滿麵。
顧錦繡回望了他一眼,隻覺得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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