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晌，洛九天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新換的衣服衣袖又臟了，讓他有些無奈。
“好久不見，雲之鶴。”
他儘量保持著聲音的平靜，開口回擊。
那人的神情並未出現太多的波瀾。
“公子說笑了，我並不相識什麼雲啊鶴啊的。
倒是你，有本事讓江姑娘撒謊相助，想必來意並不簡單。”
“雲公子的獨門絕招我不會忘的。
“洛九天咳了兩聲，繼續說下去。”
星如雨，變換了出招順序，邏輯不再連貫，劍法自會有破綻。
基礎未變，習慣也騙不了人。”
來人這才明白這少年早己看破，卻還是用儘全力抵擋他幾招，應是為了驗證心中所想。
“習武之人，恰巧與客棧的討酒客學了些渾雜劍法而己。”
雲之鶴笑笑。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恍若隔世。
“若隻是學些渾雜劍法，自然懂得哪些招數是有用的，哪些招數隻是花拳繡腿，亦或是多年習慣難改罷了。
“那招眾星拱月，是雲公子為博美人一笑融於劍法的華麗招數，劍法華美難度極大，討酒客又怎會懂得。”
“洛九公子好眼力，竟未能瞞過。”
那個人緩緩地摘下了麵具，麵具下是一張洛九天熟悉又陌生的臉！
他的眼神中閃過恐懼與悲傷，難以置信地凝視著眼前的人，心中如海浪般翻湧，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鮮血又從嘴角流出。
夏至見狀與洛九天對坐，動用內力為他療傷。
“消失江湖多年，你該是第三個認出我的人了。
但那雲之鶴早己不再，留下的隻有小二夏至罷了。”
他百密一疏，忘了眼前的少年將各派的劍法研究透徹，招招拆解。
若換作他人，定不會將身份暴露。
“曾經的江湖榜第三，萬人敬仰的西湖雲氏公子，怎會流落至此，又為何隱姓埋名？”
洛九天望著眼前人，有那麼一瞬的光景，他是不敢也不想相認的，他寧願眼前人隻是個武藝超群的店小二。
“這說來話長了，當年雲家突生變故，我僥倖逃脫卻身中奇毒。
幸得高人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
隻是那雲家，是回不去了。”
雲之鶴淡然一笑，彷彿隻是在與朋友談論一個普通的江湖見聞。
“不回去也罷。”
洛九天心中一陣刺痛，幼時他曾隨哥哥到西湖一派修習，那時的雲之鶴或許可說是杭城之內最為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他鮮衣怒馬，肆意張揚，若說洛似景是溫潤如玉的月光，那麼雲之鶴便是炙熱燦爛的驕陽，明朗灑脫，似能照亮無儘長夜。
他的麵容承襲了西湖一派的柔美俊俏，而修長的身姿挺拔如鬆，舞動長劍時輕盈飄逸，剛柔並濟，靈動中兼有力量感，宛如一個靈動優雅卡點極致的舞者在完成屬於他的舞台。
當年一招碧海雲天，讓他第一次在江湖榜上嶄露頭角，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
人們紛紛議論著這位雲家公子，霎時間成為江湖與市井的談資。
多年以後邊緣海灘的討酒客口中，仍時不時提及當年的少年。
偶爾舞劍，便引得萬人空巷。
那日賣鮮花的小販是最為開心的，霎時間花束就被姑娘們搶購一空。
對少年的雲之鶴而言，鮮花掌聲，太過稀鬆平常。
亦有人不滿他的狂妄，對世人言語是非，他是不大在意的，一心隻想潛心修習，登那武林之巔。
偶爾出現，不過是葉家的小姑娘想要那時令的鮮花，而他著實不會挑選，便以一段劍舞，換鮮花無數。
陽光，少年，身隨風動，劍隨心動，他就這樣肆意馳騁在這片廣闊的天地之間，自由如風。
身旁常跟著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年，一位溫潤如玉的公子和一位眉目如畫的姑娘。
三人僅是策馬揚鞭從城中過，便足以留下無儘遐想。
三人偶爾還會帶上一個頑童，就是童年時的洛九天。
“往事己矣，雲兄何必執著。”
洛九天勸道，“以雲兄的身手，在今日的江湖榜上，或隻有那江家公子能相抗衡。”
雲之鶴搖搖頭，“這客棧的逍遙日子多快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忙時捕魚閒時看海，夜晚還能習武，聽曲，不比那天天打打殺殺的日子強嗎？”
這些年朝堂重文抑武，世家之子多習得些琴棋書畫，更顯風雅，天下也還算安定，世人對江湖的興趣自也減少幾分。”
那江湖事啊，就交與江湖人吧。
不過，今日能與故人相見，也算是一樁幸事，隨我來。”
兩人坐在客棧的高簷之上，雲之鶴扔過去一壺酒。
想不到當時跟在阿景身後的孩童現己是麵如冠玉的少年了。
他冇想到還能卸下所有偽裝與人相談，做回一刻曾經的雲之鶴。
“可是那江南一派將你困於此？”
少年接過，這酒與他幼時偷嘗過的相差無幾。
“此話怎講？
說來還得感謝那少掌門救我一命，也算是還了從前恩情。
還予我千年人蔘丹，才讓我不至武功儘廢。”
隻是身中毒己解，心中毒難平。
“最初恢複時我的功力僅剩一成不到，又遭家人背叛，阿景下落不明，我也曾數次想赴那重海之中，隨海浪去了。”
雲之鶴在微風下平靜地講述著過往，將酒一飲而儘，眼神中的悲傷澄澈早己融於醇厚之中。
“若不是那江公子設計哄我簽下契約，讓我在此地逍遙，恐怕我們也不會有在此地重逢的機會。”
雲之鶴笑笑。
“世人誰不知曉那千年人蔘是無價之寶！”
洛九天瞪大了眼睛。
此等至寶有市無價，若是哪天上架拍賣行定會被數家哄搶。
“他也就隨意寫下個數字。
我用了兩年，就還清了。”
雲之鶴淡淡說道。
江南煜那時寫下的可是他推算過後的，小店百年的營業額！
他想暫時留住此人，隻是絞儘腦汁也抵不過那澆滅熱血後的心灰意冷，纔出此下策。
他知道雲公子是重情重義之人。
雲之鶴雖萬念俱灰，被絕望與悲涼籠罩，但該還的，他自是會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