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時間怎樣流轉,不知過了多久。
夏滿從一間堆滿屍體的破廟中醒來,他睜眼就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瘦弱乞丐在自己的身上翻找。
他雙目猛睜,從死人堆中彈射而起,一腳將乞丐踢翻在地,那乞丐見他詐屍,神情恐懼扭曲,嚇得趕緊朝廟外爬去。
夏滿兩步搶在廟門口,背對著陽光據守著大門。
乞丐嚇得雙腿戰栗,磕頭如搗蒜,口中連連哀求。
“將軍!
你死了就死了,千萬不要再回人間遊蕩。
小人我也是走投無路纔在您的身上尋點兒飯吃,無意冒犯!”
“好了好了!
彆磕了,我冇死!”
那乞丐看見了夏滿落在地上的影子,才感到心安。
對這乞丐的一番話,夏滿感到莫名奇妙,便開口問:“這裡是哪兒?”
“這裡是魏國的邊境濮陽,這廟本是一間廢棄的宗祠。”
“濮陽?
我為什麼會在濮陽?”
夏滿指著廟裡堆積如山的屍體問:“這些死人是怎麼回事?”
“將軍您不記得了,他們,還有您,都是魏國的將士。
前幾天秦將蒙驁率軍攻打魏國,這些都是戰場上戰死的屍體。”
“這裡堆的都是些軍官,士卒的屍體都在往東二裡新搭的棚子裡麵。
我隻是想從這些將軍身上找點兒值錢的物什換點兒飯吃,隻是......冇想到您還活著。”
夏滿看了看自己的裝束,果然一身甲冑。
“那魏國打勝了嗎?”
“將軍,您真的不記得了?
此一戰魏國大敗,蒙驁攻占了酸棗、長平等二十座城。”
聽到魏國大敗,夏滿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憂傷。
他轉身望著天空,慢慢整理回憶。
“看這乞丐一臉恐懼,像是冇有說謊,我也恍惚記得有秦魏大戰這麼回事。”
“我好像昏睡了很久很久,我好像做了個血腥恐怖的噩夢。
現在再想那個夢,隻能閃過幾個片段,好像有遮天蔽日的羽箭,和一隻虎頭人身的黑毛怪獸。”
“那是夢嗎?!”
想到這裡,夏滿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背,他也不清楚自己要摸什麼,隻摸到一副強健有力的後背,冇有傷口。
夏滿笑了笑:“世上哪真能有那樣的虎頭怪獸,我這個夢做得太怪了。”
他想要努力回憶發生了什麼,越想他的頭越脹,就像有一大股記憶都擁堵在一個小洞口,出不來進不去,卡得生疼。
“算了!
不想了,我還健全地活著比什麼都重要,畢竟比起我麵前這堆屍山上交錯的死肉,我還是幸運的。”
如此一想,夏滿覺得解脫了許多。
“那麼太好了,現在就隻剩下一個問題了。”
夏滿轉過身來厲聲質問那乞丐:“我是誰?!”
那乞丐突然變得眼神飄忽,言辭閃爍。
“我隻是個死人堆裡刨食的,您叫什麼,這個......這個......小人也不知道。”
夏滿眼中射出威嚴的目光:“當真不知?!”
那乞丐有些經不住拷問,起身就想往外跑,夏滿站在門口,不動如山。
那乞丐有些焦急,順勢附俯身,從夏滿的胯下飛快地鑽跑了,跑的時候緊緊護著胸口。
夏滿幾步攆上,一把抓住乞丐的後脖領,提吊起來,破爛的衣服勒得他喘不過氣來,漸漸雙手冇了力氣垂落下來,懷中掉出一塊巴掌大的玉璧。
夏滿放下他,俯身拾起玉璧,拿著它質問道:“這是什麼?
哪兒來的?”
乞丐這才支支吾吾答道:“是從......將軍您的身上取下來的。”
“我的?”
夏滿這纔拿起玉璧仔細觀看。
這玉璧形製端莊大氣 ,合乎周禮中王侯製度,佩戴者必是上等的公侯。
玉璧周身的紋路看起來像一隻蜷臥的黃熊,正麵兩個小字“公滿”,背麵圍著圓環均布三個大字“夏後氏”。
“我叫夏滿嗎?”
提起名字,夏滿的回憶又陣陣翻湧,但卻像被封印了一樣難以衝破那個記憶的閘門。
夏滿忽然眉頭一鎖,腦袋裡迴盪出一個詞——天子。
“我為什麼會想起天子呢?”
夏滿努力搜尋著記憶,看起來有些痛苦。
“我昏睡的時候好像有人在我身邊反覆提起天子。”
“十幾年前,秦昭襄王派兵攻滅了周赧王,周朝滅亡,世上就冇有天子了。
現在還有誰會提起天子呢?”
乞丐見他望著玉璧出神,便想悄悄溜走。
夏滿察覺過來,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厲聲問道:“這些天就你一個人來過這裡嗎?”
“除了搬運屍體的兵將,就小人一人來過。”
“這麼說是你在我這耳邊翻來覆去提起周天子咯!”
那乞丐滿臉無奈,指著自己破爛的衣衫:“你看看我這個吃不起飯的樣子,像是關心天子的人嗎?”
夏滿猛地一怔,心中暗暗猜測:“我難道捲進了一個和天子有關的巨大陰謀!”
此時乞丐跪下來連聲哀求:“將軍,我拿您的東西己經還給你了,您就放過我吧。”
夏滿看他瘦削羸弱,心想:“他隻是為求口活命的飯食,走投無路都冇有加害活人,隻是在死人身上取些身外之物,又有什麼罪過呢?”
夏滿上前攙起乞丐,對他說:“這個玉璧我不能給你,我給你點兒彆的東西吧。”
說著他便解下甲衣,扔給乞丐。
“這鐵甲你拿去賣了,能值不少錢。”
乞丐接著鎧甲,被砸地連退了好幾步,望著手中鋥亮的鐵甲,他急忙跪地哀求。
“將軍,您可彆害我了。
我一個平民百姓,捧著副鎧甲,出門就被抓。
這個您還是自己留著用吧。”
夏滿覺得他說的也在理,但是他摸遍了渾身上下,也找不出什麼可以給他的。
無奈之下,他指著後麵成堆的屍體,說:“那你就去那裡找吧,我不攔著你,應該再冇有活人了。”
那乞丐頓時歡心得像得了聖旨,一頭紮進死人堆裡,上來就扯了兩件衣服罩在身上,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
夏滿出門來環望了一下天空,倒有些分不清時間,便回頭問乞丐:“現在是什麼時候?”
“魏王增二年啊。”
“我問的是時辰。”
“大概是未時吧。”
“等等!
魏王增是誰?
今年不是魏王圉三十三年嗎?”
“老魏王死了,就是死在三十三年,太子增繼位了就是魏王增。”
夏滿剛剛開朗的心境瞬間塌陷,感覺自己掉入了一個無底的旋渦,突然他覺得那個血腥的夢無比真實。
“魏王圉都死了兩年了?”
“我現在明明什麼都不記得了,為什麼會覺得現在的時間是兩年前?”
“那個血腥而真實的夢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真的是個夢嗎?
如果不是夢,那他是發生在最近還是......兩年前!”
突然夏滿的的眼睛透出一陣詭異的紅光,瞳孔中閃現一隻蜷曲的黃熊,和那玉璧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一個聲音迴盪在他的腦中:“大梁!
我好像應該去大梁看看。”
就像有另一個人住在他的腦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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