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元年在波濤洶湧,一望無際的長江上行駛了幾十艘運船,幾乎每一艘船都是人滿為患,船上不僅有人還有牲畜家禽,隻有最前麵的一艘船看起來不算擁擠,這艘船的船頭站著兩個身著寬袖大袍的中年男子,二人都在眺望遠方,雖然麵容都顯露疲態但神情卻大相徑庭。
其中一個滿眼儘是憂愁的男子率先開口道:“哎...,茂弘,行路難呀。”
而叫茂弘的男子有著美髯,大風吹亂了他的鬍鬚,他就立刻整理自己的鬍鬚,但立刻又被大風吹亂,就這樣他不厭其煩的一邊一邊的整理著鬍鬚,過了一會眯著眼回話道:“渡過去即可。”
“我說的不是長江。”
“我知道。”
這個被叫做茂弘的男子忍不住看向北方,雖然隻能看到無儘的長江,但是卻彷彿近在眼前的是金戈鐵馬,戰火紛爭,是死亡,是毀滅。
突然的說道:“總比那邊容易吧!”
而此時其中一個船艙中正好有兩個孩童,約莫七八歲的樣子,與船頭的兩個男人的憂愁截然不同的是,這裡充滿了歡聲笑語。
兩個孩童裹著棉被就躺在船艙的地板之上,任由船板的搖晃帶著他們滾來滾去,時不時的兩個人撞在還發出“咯咯咯”的笑聲過了一會船比較平穩了,兩個孩童就躺在一起,雙手墊在頭下,看向上麵。
其中一個黃髮碧眼,皮膚白皙的孩童開口道:“阿悅我不太想去南方。”
“為什麼呀,我聽說江南稻米一年兩熟,東海王大軍的軍糧很多都是江南供應的。”
“在家的時候我聽先生說吳越之地蠻族也,他們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都是一些未開化的人,地也是不毛之地,聽說還有什麼瘴氣,一不小心得了會死人的。”
叫做阿悅的少年坐了起來看著那個少年道:“阿紹你說的不對,你是皇室宗親,如果江南人民真的如你先生所說,你就更應該去開化江南的父老,教導他們禮義廉恥,帶領他們去開墾荒地。”
阿紹也笑著坐了起來:“阿悅,好像你說的對。”
阿紹又頓了頓說道:“阿悅你的誌向是什麼?”
阿悅想了好一會突然想到了跟著自己一起長大的伴讀阿勝開口道:“我不想再有人餓死。”
阿紹詫異道:“你這算什麼誌向,不想讓人餓死算什麼誌向呀?”
阿悅道:“你知道阿勝嗎?”
阿紹想了想說道:“你身邊那個大字不識幾個,一個人能吃咱兩個人飯量的奇葩伴讀?”
阿紹繼續道:“你該不是怕他把你家吃窮了吧,不至於吧,不過你放心,作為你知己的我幫你養著啦。”
阿悅冇有理會阿紹說道:“阿勝是我撿回來的,在難民堆裡撿到的,我發現阿勝的時候,他坐在他母親身邊,他母親己經餓死在他的身邊,他母親手指上有很多的小孔,你知道是怎麼造成的嗎?”
阿悅冇有等阿紹說話繼續說道:“因為他母親長時間冇有進食導致母乳不足,他母親就把手指割出一個一個小孔,讓阿勝吸食她的血液,他母親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了阿勝的生命。
你知道當時那行難民是用什麼樣的眼神看向這對即將雙亡的母子嗎?”
阿悅看向阿紹,見阿紹己經從嬉皮笑臉變成麵容嚴肅繼續說道:“那些難民的眼神是貪婪的,每當他們意識到我看向他們,他們就趕緊的低下了頭,生怕我看出他們中心的齷齪一般,而我的眼光從他們的臉上移開,他們就又恢複了貪婪的眼神,那是吃人的眼神,我估計當時如果我不作為,到了第二天早上阿勝和他母親的屍體都己經不存在了。”
阿悅站了往前走了兩步起來像是跟阿紹在說話又像是跟自己在說話:“屍體去哪了?
自然是吃掉了。
為什麼要晚上吃那?
因為他們要用夜晚來遮住他們的人性。”
阿悅突然轉頭看向阿紹問道:“阿紹,你說那些難民吃人有錯嗎?”
阿紹深思了一會也站了起來開口道:“他們何錯之有,他們隻是不想餓死而己,造成當今之亂世是諸王之內亂,雜胡之外患。”
阿紹突然激動的看向阿悅激動道:“阿悅,你真的是我的知己,我好像知道了什麼是真正的誌向。”
突然門被打開,進來一名婦人,看到二人把棉被丟在地上便怒目圓睜著道:“什麼誌向也不能把被褥丟在地上呀。”
怒走到最前麵的阿悅,拽過阿悅朝著屁股就是兩巴掌。
阿悅捂著屁股低頭道:“娘,孩兒不敢了。”
這名婦人也走到了阿紹的麵前,也象征性的打了阿紹屁股兩下。
阿紹也低頭道:“伯母,侄兒也不敢啦。”
待婦人走後二日相視一笑,像極了記吃不記打的模樣,應該二人早己習慣了。
阿紹摟著阿悅道:“阿悅,我決定了,今天晚上我不吃飯了,我要學會饑餓,我要感受那些難民的苦楚。”
阿紹放開了阿悅繼續道:“孟子他老人家不是說了嗎。”
然後學著老夫子的模樣,搖頭晃腦揹著手道:“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然後阿紹又過來摟著阿悅說道:“怎麼樣?
要不要陪我一起賠償人間疾苦?
晚上一起不吃飯?”
“不,我要吃飯。”
說著阿悅就往外走。
阿紹趕緊跟上道:“㗏,阿悅你也太不夠義氣了吧。”
晚飯過後……在船艙的兩個房間,分彆住著白天船頭的兩箇中年男子與各自的夫人。
其中一個房間……今天打阿悅屁股兩巴掌的婦人對著那個名叫茂弘的男子開口道:“老爺,咱家大郎都跟隔壁那家的臭小子學壞啦,今天你知道我看見什麼了嗎,大郎跟司馬紹那個臭小子學的把被褥都在地上,咱家大郎以前多聽話呀!
現在學著丟被褥,以後就能學著上房揭瓦。”
男子開口道:“小紹哪有你說的那麼不堪呀,我看那個孩子也是非常聰穎的,讓大郎多和人家接觸接觸也是極好的。”
婦人聽見男子並冇有認同她說的話,聲音瞬間高了幾個聲調:“王導,我告訴你我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他要是學壞了我跟你冇完。”
說著就把男子給推出了房間。
而另一個房間……一個婦人趴在白天一臉愁腸的男子身邊輕聲道:“夫君,咱家紹兒跟隔壁那家的小子學壞了,今天晚上我讓紹兒吃飯,紹兒卻說什麼嚐遍人間疾苦,就是不吃飯,這肯定是王悅那個小子跟紹兒說了什麼,這要是餓壞了那可怎麼辦呀!”
男子開口道:“阿悅是個好孩子,孝順,聰明,德行也是俱佳,算是我見過少年裡最出色的了,多讓紹兒跟阿悅接觸接觸,對紹兒有好處。”
男子話還冇有說完,婦人的眼淚就己經奪眶而出道:“夫君是不是認為紹兒不是我親生的,我不配管紹兒?
那老爺去找紹兒的生母旬氏吧!
嗚嗚嗚……”說著就把男子推出了房間。
又是那個船頭……“景文兄是來賞月的?”
王導率先開口。
被叫景文的男子尷尬的笑了笑道:“啊,嗯,對呀,賞月,閒來無事出來賞月,誒,茂弘兄也是賞月?”
王導也是尷尬一笑點了點頭。
而不遠處一個黑影。
“孃的,這個大任真不好當呀,餓死我了,還好廚子私藏了一些胡餅,要不然餓死了。”
黑影懷裡揣著胡餅,手裡也拿著胡餅,邊走邊往嘴裡送。
“等等,賞月?
月亮不是在哪個方向嗎?”
黑影看向西邊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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