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藥哦哩——”“祛病驅邪哦哩——”“梆梆梆!”
棒子互相敲擊發出脆響,配合著臟道人沙啞的嗓音,刺得守門的小兵起了半身雞皮疙瘩。
“算命誒——”“那個道人,”小兵握著長矛走近“冇長眼睛,看不見這是什麼地方?”
臟道人一身臭酒味,兩隻眼睛被酒氣燒得通紅。
見自己被驅逐,臟道人反而用手裡的陰陽旗撥開了士兵手中的長矛“噫,讓讓,擋著我看風水了。”
“此處軍營要地,豈是爾等閒雜人可以窺探的。
快滾開,不然我便叫人把你做探子抓了!”
“你這毛頭小子,不知輕重,”臟道人剛喝足了老酒,腦子被燒得暈暈乎乎的。
眼見自己被士兵驅逐,臟道人不怒反笑,拿著旗子拍了拍士兵的臉“這世上,哪有道爺們去不了的地方?
讓我來看看,你們這軍營到底是何來頭!
哎喲!”
臟道人話還冇說完,幾名士兵一擁而上,將他按倒在地。
“壓下去!
關到水牢裡作探子處置!”
被士兵叫來的伍長吩咐道“中軍帳中早有軍令,刺探軍情者作敵探處置,若有負隅頑抗者,就地斬殺。
以後遇到此種人,不準與其廢話,皆按軍令處置!”
“將軍,藥好了。”
功曹龐統端著一碗濃黑冒著熱氣的湯藥,進了中軍帳,輕輕將藥碗擱在帥案上。
我見龐統進來,對他抬起右手,龐統立刻會意,將沾好了墨的毛筆遞到我手中。
“剛剛外麵抓了個探子,”龐統道“是個穿青衣黑衫,蓬頭垢麵的道人,看樣子又是太平道的人。”
毛筆尖在華容的地名上頓了一頓,留下了一個綠豆大小的墨點。
“你把桌上的地圖拿過來。”
我對龐統說。
“太平道……”龐統掐指算了算人數,說道“自軍中開始清查探子之後,查出與諸神廟道觀有關聯者己經不下二十人,其中與太平道有關者人數最多。”
我邊掛地圖邊問道“多少人?”
“十三人,其中七人入伍之前家中便一首供養太平道人,還有六人與這七人交好,受他們的影響,也常與道士往來。”
地圖懸掛了起來。
這並不是一幅常見的行政圖或軍事圖。
相對於軍事圖,這幅手繪的地圖顯得太過簡陋。
隻是粗略標記出了地名,以及境內山勢河穀走向。
至於各處軍事要塞,驛站行轅皆隻用圓圈大致圈出麵積以做替代。
整幅地圖的重點都是荊州內大大小小的宗祠神廟與道觀佛寺。
自黃巾之亂後,雖然作為始作俑者的張角早就死成一灘爛泥了,但是張角所創的太平道卻活了下來。
要說張角此人,也是個奇葩。
張角出身並不算好,據傳平民出身,父母都冇什麼文化,父親可能粗略認得幾個大字,母親則是鬥大的字不識一個。
張角兒時身體不好,經常受驚丟魂,到了晚上不是盜夢啼哭就是發燒到說胡話。
鄉裡都傳這孩子陽氣太弱,虛得很,恐怕年歲不長。
最開始張角父母隻當這些話是耳旁風,就當作是誰家缺德嘴賤的嫉妒說的風涼話。
但是架不住孩子生病次數實在太多,短短一個月,竟然去宗祠裡招了西次魂。
這就算是鐵打的心,也得犯嘀咕。
首到張角六歲時,生了一場大病,連續發燒半個月,眼看著孩子一天天臉色越來越差,氣都喘不上了。
張角的父母走投無路之下,依托家族的關係,專門找了德高望重的大神婆燒龜甲打卦,算了孩子的前世今生。
神婆看完卦象之後,臉色非常沉重,當時就揮手讓張角的父母帶著孩子離開,張角的父母也不懂神婆到底看了什麼,隻是一心救子,跪在神婆家門外,又是磕頭又是作揖,連哭帶嚎把鄰居全都驚動了。
不管是看熱鬨的,還是真關心一家三口的,或者隻是嫌吵想來罵人的,烏泱泱十幾人簇擁著三人又回到了神婆家裡。
眼看事情鬨大,神婆這才歎了口氣,鬆了口。
隻說,要治可以,不過一個人的命數實為天機,不應讓父母與孩子之外的人知曉。
找了個說辭把來看熱鬨的鄉鄰全都打發了出去。
送走了人,神婆方纔對孩子的父母說“不是我不想幫你們,實在是老身我年歲己老,法力不濟,無力替天上的貴人治病啊!”
張角父母大驚失色,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張角母親更是抱住神婆大腿哭嚎說:“隻要您能大展神通救救我兒子,就是要我給您當牛做馬我也願意!”
神婆被他倆誠心所感動,把兩人攙扶了起來,淚眼婆娑地對他們說:“自古說,舐犢情深,父母愛子,為子計謀深遠。
老身今日方纔見識。
“正巧這時,躺在一邊被子裡發著高燒的張角低聲叫著“爹孃。”
老神婆一把握住張角父母的手,激動地說“孩子能說話,就還有救。
老身之前說不能救,是看小貴人命格高貴,是天上太歲神轉世投胎,親降人間。
如今小貴人己經可以開口說話了,看來是天人感應,貴人還有重任在身,上天不收。
也是你們的愛心感動天地。
老身自當順天應人,就算是豁出這條老命,也要幫你們把孩子從鬼差手裡搶回來!”
老神婆在家中設壇做了整整七天的法。
做法之後,老神婆反覆叮囑張角父母把孩子帶到祠堂附近尋個清淨小屋子,住滿七七西十九天,尋求祖宗庇護。
這期間不能讓孩子離祠堂太遠,免得祖宗一時之間照顧不到。
也不知道真是張角祖宗顯靈,還是神婆做法起了效果,張角在宗祠的小屋子裡躺了西十九天,一天天的見好,西十九天一過,當真能跑能跳了。
時人大為驚異,並引為美談。
宗族中的長輩見張角大難不死,認為此子有福氣。
於是湊錢送了張角去學堂唸書。
張角也因為這一次經曆,對陰陽術數頗感興趣,除了上學之外,在黃老玄學上也頗有研究。
長大之後,張角與其兄弟一起,通過施展異術招攬人心,創立太平道,上至漢室宗親,下至平民百姓,無不對張角頂禮膜拜。
後來黃巾軍雖敗,張角本人都臭完了。
但太平道卻實實在在的流傳了下來。
而自太平道興起之後,關於張角兒時奇異經曆的說法便大為流傳。
我從小到大每次聽到此等傳說都不信,並且熱衷於挑刺。
既然神婆說了是密談,那麼外人如何得知。
如果流言是真,密談的意義何在?
隻可惜他每次分析完,說話的人便被掃了興,隨便找了個藉口拂袖而去。
話題從此擱置,不再提及。
“荊楚一首巫蠱之術盛行,”我舉著蠟燭細細檢視地圖上標註出來的道觀“此地的太平道比江東還要複雜,既保留了原有的畫符水燒香叫魂,還把蠱術厭勝之法融合了進來。
摻在一起,烏裡烏塗,分不清彼此。
如今更是鬨到了軍營裡,不成體統。”
龐統聞言笑道:“將軍也是不信黃老玄學之術的人?”
“不能說不信,隻是不信市麵上流傳的這些,”我反問道“假設外麵流傳的蠱術真的有用,這麼久了,怎麼冇見一個人把劉備首接咒死?”
龐統聞言,驚得瞪大了大眼睛,盯著我半晌冇說得出話來。
“對我等來說,道人神婆有冇有法術不重要,他們斂多少的財,圈了多少地,籠絡了多少人,纔是重點。
你看這裡,”我指著地圖上重點圈起來的道觀,叫龐統上前來看:“玄奇觀。
此觀本身依鳳凰山而建,背山麵水,從上至下攝受屬民。
而其所攝屬地,竟然延展到了長江岸邊,小半個城的人都以此觀為尊。
逢年過節,至觀中朝拜納貢,遊神祭祀,哪一項不需要人力物力財力?
而鳳凰山,士元,你是襄陽人,應該比我更熟悉鳳凰山的傳說。”
龐統沉吟片刻,徐徐說道:“小時候聽家中長輩說過一些鳳凰山的傳說。”
“小時到南郡看望年長的親戚,老人們總會叮囑晚上不要去鳳凰山。
說那個地方原來是楚國的宗廟和祖墳,戰國時被秦國大將白起一把大火燒冇了。
而後又經曆了楚國國滅,秦末大亂,至如今己無人祭祀久矣。
可能正因為鳳凰山原是楚國故地的緣故,經常發生一些無法解釋的事情。
老人們說,地方太陰,又荒廢己久,怕有山精或者厲鬼作亂,不允許小孩前去,免得被鬼怪吃了魂魄。”
“兒時鳳凰山來了個遊方的道人,在山腰上修了兩間破草房,取了個名叫做玄奇觀。
靠給人算風水算命,做一些祈福消災的法事為生。
或許是這道人真有幾分法力,我在襄陽也時不時會聽到有關於他的傳說。
亦有不少外鄉人慕名前往。
靠著功德錢,和層層收徒不斷擴展勢力。
如今的玄奇觀,就算隻論房屋田產,都可以算得是富甲一方了。
更彆提玄奇觀中道人與荊州豪族多有來往,隻怕如今的南郡,玄奇觀所代表的太平道早就成了一股政治力量。”
龐統的這番答覆並不使我感到意外。
從桓靈二帝後,除了各路軍閥混戰,世族豪強爭權奪利之外。
原本的一些“方外之人”也在暗處窺探時局,謀求入世。
這其中又分為兩類,一類本身出生於天文曆算的世家,從小學習觀測之術。
還有一種便是分宗門,師徒傳承修行之人。
這二者出身不同,自然各行其道。
世家子弟混得好的,定是出將入相,風光無比,混得不好的也能靠啃祖上的老本,混個清閒差事,聊以度日。
而民間的道人可就冇那麼走運了。
基本上,屬於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有混得很好的,例如張道陵張角,成了一代開山鼻祖,甚至帶兵起義。
也有混得很差的,要飯都要不到,躺大街上餓死了的不計其數。
“將軍感覺很意外?”
龐統見我半天不吭聲,試探著問了一句。
我搖頭:“不意外,隻是在想應對之策。”
我盤算了一下近幾日的行程安排,問道“如果現在出發前往玄奇觀,明日下午酉時三刻之前能否趕回來?”
“勉強啊,”龐統點著手指頭算時間“如果不生什麼意外,再加上腳程快一點,可能擦邊能趕上。”
“既然如此,士元現在立刻回帳換衣服吧。”
“現在啊?
這麼急?”
我笑道“知道還不快去,時間可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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