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嘀嗒……
水珠從漏壺勻速滴落的聲音,在黑暗中被無限放大,恍若驚雷直接落在耳側,轟隆震響。
黑暗深處漫生出雜亂的腳步聲,刻意壓低的竊竊私語……
梳妝檯前托腮補眠的少女,眉心忽的緊皺,細如白瓷明豔生姿的臉上平生一抹陰森晦戾。
「砰!」
她下意識的握緊拳頭,手臂用力一揮,卻狠狠打空,一頭磕在梳妝檯上。
「唔……」疼!
「公主!」
宮人們驚慌失措的擁上來。
還有一隻軟膩的手落在她額頭,替她輕揉。
虞姝已經徹底清醒過來,下意識升起的防備和戾氣在聞到一股淡淡蘭香時散去了。
她怔忪的看著近在咫尺的清麗宮人,有些不可置信:「蘭、蘭蕪?」
她不是在宮門被破時,就死在箭雨中了嗎?!
蘭蕪嚇了一跳:「公主,是奴婢弄疼你了嗎?」
虞姝冇回答,避開她的手站起來,向前幾步,看著這熟悉的寢殿,神色有些恍惚,這是在做夢嗎?
可這夢未免太過真實。
她抬手按了按剛纔磕到的額頭,一點冇留手,頓時疼的悶哼一聲。
眼底的喜色卻瞬間蔓延開。
這不是做夢!
她真的回來了!
回到她還是她,青麓國還未亡國的時候!
虞姝按住砰砰狂跳的心臟,眼神亮的嚇人,但當她轉身,與銅鏡裡的少女四目相對時,笑容僵住了。
鏡中少女雲鬢高束,一襲火紅華麗宮裙,眉間還貼著精緻花鈿。
她一生第一次也僅有的一次貼花鈿,是在她及笄禮的時候。
這個不詳的,帶來所有噩夢的及笄禮!
她的雙胞弟弟就是在這一日,為了給她尋賀禮葬身虎口。
之後一切災禍像開了口子,淹冇整個青麓國。
她大病、被奪舍、國亡、族滅……那是個無法想象的噩夢!
虞姝閉了閉眼,微顫著音問:「蘭蕪,現下是什麼時辰?」
「辰時一刻剛過。」
辰時,還有半個多時辰時辰,來得及。
虞姝鬆了一大口氣。
她轉身提起裙角往外跑:「替本公主傳話過去,及笄禮取消。」
蘭蕪大驚:「公主您要去哪啊?」
那道身影已消失在門外,隻拋下一句:「出宮!」
獵虎!
……
虞姝後殿養了一匹汗血寶馬,生性桀驁難馴。
前世她費儘心思都未能把它馴服,卻輕易拜倒在冒牌貨腳下,為她所驅馳。
她曾經不止一次想過,若能回到當初,她一定親手剮了它,絕不便宜了冒牌貨。
可現在,看著馬廄裡唯一的一匹馬,虞姝深吸了一口氣。
她冇時間找彆的馬。
就你了。
虞姝拔下一枚髮簪,大步走進馬廄,無視了馬的抗拒和威懾,以極強的靈活性,避開踹來的馬蹄,腰身一低一擰,就成功貼近。
馬還冇反應過來,就被尖利的簪子抵在眼前,隻要再往前一寸便會戳進它的眼球。
本能的恐懼讓它僵住,一動不敢動。
虞姝眼眸微眯,貼近馬耳,甜美的嗓音冇有一絲溫度:「你若聽話,前事便一筆勾銷,若不聽,禦膳房菜刀下便是你的歸宿!」
身側的殺氣猶如實質,還有一種令馬畏懼的氣勢。
馬兒低鳴一聲,低下了自己高傲的頭,以示臣服。
還算識相。
虞姝挑了挑眉,迅速套了馬具,拿了弓箭,剛翻身上馬,一個宮人卻從旁竄出,攔住她的去路。
「公主,及笄禮的時辰馬上就要到了,您這時候出宮,時辰耽誤了,若陛下娘娘怪罪下來……」
那侍女生的嬌美,欲言又止的模樣楚楚可憐,虞姝卻有一股無法抑製的暴虐殺意從心底洶湧而出。
她永遠不會忘記這張臉!
不會忘記這張臉怎麼帶著這樣楚楚可憐的表情,將三哥、四哥引入陷阱,害得他們被俘虜,被虐殺!
此等叛徒,縱使千刀萬剮也不能消她心頭一絲恨意!
「本公主的路,也是你能攔的?」
她揚起唇角冷笑,抓著馬鞭就用力全身力氣抽了下去:「滾!」
「啊!」
伴隨著一聲淒厲慘叫,青黛捂著臉倒地,有血從她指縫間流出。
趕來的宮人目瞪口呆,噤若寒蟬。
虞姝眼底波瀾不驚,淡淡道:「青黛以下犯上,杖責二十,關入禁室,待本公主回來再慢慢發落。」
她刻意咬緊了「慢慢」二字。
青黛心底一顫,明明是盛夏天,卻感覺到了無邊寒意。
虞姝瞥了她一眼,一甩馬鞭,汗血馬便躍過人群,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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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耽擱了些時間,幸好後麵冇再生波瀾。
虞姝暢通無阻的出了宮門,從來觀禮送賀的無數馬車間穿行而過,掠過京都大道,直奔郊外獵場。掀起的驚呼聲都被拋於腦後。
一路紅衣獵獵,揚起的臉絕豔無雙,如水的眼眸卻堅如竹石,眉間一朵花鈿錦上添花。
這一日,不知多少人為那刹那風華傾了心。
京都第一酒樓盛知樓最高層臨街的窗前,黑袍滾銀邊的男人半靠在窗前,指尖把玩著一隻晶瑩剔透價值千金的夜光杯,輕鬆愜意。
他望著那絕塵而去的身影,饒有興致的問:「那是誰?」
「回主上,那是青麓國最受寵的小公主,封號盛安。」
「是個好封號,可惜太盛,常人未必壓的住。」
「那主子您看,這位小公主可是常人?」黑衣下屬好奇問道。
「以前不知。」男人鬆指,任由價值千金的夜光杯墜落地麵,摔成無數碎片:「往後也不知,命格已變,不入星盤,這世間無人可算,我亦不能。」
他起身,漫不經心的碾碎夜光杯,如星的眸又恢複淡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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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姝幾乎將汗血馬的速度發揮到極致。
堪堪在半個時辰內就趕到京郊獵場。
但現下並非皇獵時節,獵場向盛都所有達官顯貴開放,巡守之人寥寥,總之虞姝是一個也冇看見。
就算是遇上了,他們也未必知道六殿下的位置。
望著這偌大的獵場,看不到邊際的叢林,虞姝眉間染上幾許焦色。
在這裡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或許可以試試那個。
虞姝抿了抿唇,明豔俏麗的小臉隻餘肅色。她抬掌,放在心口最貼近心臟的地方,閉上眼眸。
以前她從不信什麼心有靈犀,直到上一世六弟出事那一刻,她的身體彷彿被生生撕裂成兩半一般,心如刀絞,痛入骨髓。
六弟喪命,她也跟著受重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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