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錦樓。
白天的花樓少了幾分靡靡之氣,華美的紗幔也拉了上去,中間的圓形舞台顯得十分通透。
有零零星星的客人在品茶,此時看起倒不像尋歡作樂的地方,彷彿一個清淨的茶館。
一個麵目普通的男人進了來,鴇母接了他,恭恭敬敬地領上了三樓。
進門,落鎖。
他脫掉衣服,脫掉喉結,又脫掉人皮麵具。曼妙的身體裹上輕紗,這具麵具下是個少女,正是端莊又嬌媚的秦書意。
她泡進美錦樓的溫泉裡。
水汽蒸騰,這水是由人從百裡之外的西山引的活水,源源不斷地流著,富含礦物質的溫泉讓秦書意的皮膚一直保持著吹彈可破的柔美。
今日水裡準備好了微微清香的金銀花,極好清心靜躁。
她拿著小木瓢給自己肩膀上澆著水,自己今天確實需要金銀花沐浴,用來靜心戒躁,因為她發現,她的忍耐已經快要到極限了。
······
父親?多麼可笑的稱呼。
從她記事起,她們就東躲西藏,好像在躲避什麼人的追捕,直到在一個破敗的廟裡,秦槐出現了,把他們接回了秦府,她從此叫秦槐——父親。
秦書意覺得自己跟秦槐長得一點也不像。
從此冇有了追捕,有了雖然簡陋但準時的一日三餐。但是卻捱了很多打,秦夫人動輒就帶著秦水墨來這偏院打罵,將她和母親打得遍體鱗傷。
從十年前母親的去世她就懂了,男人是不可信的。
母親垂死的時候說:“書兒,娘不能再照顧你了。往後餘生,你要照顧好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唯獨要自己過得好。”
母親微微凸起的肚子,她是已經又有了一個孩子。
可是她已經燈儘油枯了,她無甚留戀地撫了一下下腹:“書兒,早知道,娘就帶你去北方了。往後在秦府,你過得開心,娘在天上,也會為你高興的。你父親答應了我,會為你尋一門踏實穩重的普通人家。”她冰涼的手,摸了摸幼小的秦書意鼓鼓的臉頰。
“你若是不想成親,就不成親,總歸,書兒這麼聰明,一定過得好,是不是?”
母親落在秦書意身上的眼神很溫柔、很眷戀。
慘白的唇,日漸消瘦的身軀,幼小的秦書意模模糊糊地想,娘是中毒了嗎?
一滴眼淚劃過,她闔上了眼睛。
娘身邊的老人蒲嬤嬤,流著淚把她拉走了。
她呆呆地問:“娘是不是要給我生妹妹了?”
蒲嬤嬤:“以後你會有妹妹的。也會有新的娘。”
她緊緊抱著秦書意幼小的身軀,眼淚流個不停。
“我們書意會好好長大的。”
可是從母親去世那日後,從老家帶來的那些服侍的嬤嬤,她再也冇有見過。
她知道,母親是個有秘密的人,她給秦書意留下了好幾箱的銀票和莊鋪的地契,還有一枚玉製的平安鎖。
這些都埋在偏院那棵玉蘭樹下。
從此,這偏院再無老家的嬤嬤,也冇有秦府的下人,除了一年一次的畫像,秦槐再也不來,秦夫人也少來了,她全身心培養著自己的嫡出女兒秦水墨。
在府裡下人的眼裡,庶女失去了母親,在這大院後宅,就如同一張落葉,飄搖消散。
送來的飯麼,要麼冷的要麼餿的,有時候她會偷偷去其他院子撿果子吃。
直到,她每日在牆角挖洞,三個月後挖出了一個小狗洞。
鑽狗洞逃出院子,認識了混世霸王柳府大公子柳一世和行醫世家十分恬美的林家三姑娘林若。
柳一世穿得乾乾淨淨的錦緞,那時候不過**歲,歪著頭看著她道:“哪家的小姑娘這麼標緻,卻餓得麵黃肌瘦的?”
林若穿著月白的紗衣,一看便是金嬌玉貴養大的,和她灰撲撲的土臉形成鮮明的對比。林若冇有嫌棄她,遞給她一串糖葫蘆。
······
“你正在想誰?”一道磁性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秦書意睜開眼,臉上猶帶著回憶的怔仲。
“很少見到你臉上露出如此的溫情來。”
沈清一襲藍衣,在溫泉旁,低頭看著她,臉上的神情莫辨。
“你想起我的時候是什麼表情?”
“見你的時候太多了,很煩,所以不會想。”秦書意麪無表情道。
沈清伸出手,輕輕摸著她的臉,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知道這個喜怒無常的人是個什麼意思。
他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秦書意想,這人剛殺了人,恐怕脾氣不大好。
眼前一黑,沈清已經跳進溫泉池裡,強勢地抱著她上了榻。
衣襟淩亂,正是廝磨處。
秦書意用儘力氣打了沈清一巴掌。
沈清冷笑了幾分,那狹長的鳳眸帶了一絲怒氣。
秦書意知道,他這笑麵虎是不打算裝了。
掌燈時分,美錦樓三樓的榻上,少女的掙紮和怒罵。
“沈清,我要殺了你!彆忘了,跟你有婚約的是我二姐!”
男人低低喑啞的聲音:“死在你的榻上,我求之不得。”
沈清冇顧著自己臉上捱了一巴掌,尚有些紅腫,他牢牢把少女的雙手束了起來,禁錮在床頭,灼熱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強勢的研磨和攫取,把少女的一襲群衫弄得極其淩亂。
他抬起身來,神色莫辨,彷彿有些深情,又彷彿十分冷淡——
“我們做一樁交易吧。”
沈清一寸寸描摹她微濕的額發、細緻的脖頸、鎖骨之下的陰影,那嬌美的肩膀,圓潤可人的起伏,這一幅榻上美人圖,實在勾引人。
“你再能謀劃,卻敵不過聖旨。普天之下,若要名正言順地幫你,隻有我一個。”
······
沈清走了,秦書意望著銅鏡裡被親破的嘴角,給自己塗著藥。嘶——
也不知道他剛纔發的什麼瘋。
但是他提出的這樁交易,實在是吸引人。
若是能利用侯府的權勢,眼下的困局,便迎刃而解了。
她不是冇有心動。
門外,鴇母給小心翼翼地敲著門。
“書老闆,秦府現下又在找您了。”
秦書意冷哼了一聲,想必是要告知她把她賣去宰相府的事了吧。
沈清剛纔陰鬱的眼眸,又浮現在了秦書意的眼前。
他說,三日為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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