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青龍崗上下來,兩人依依不捨地告了彆。
我姐回到家裡就跟爹孃提起了她和金善水定親的事。
我爹一聽到金善水的名字,一下子就從椅子裡跳起來了,他說:“你咋又提起那小子了,不中!
你跟他的事就甭想成!”
我姐說:“爹,他現在考上大學了,你還擔心什麼呢?”
我爹似乎把這事給忘了,我姐這麼一提,他的怒氣立刻消了,他又重新坐在椅子裡,默默抽起了旱菸。
若有所思地說:“嗯,前些日子,我也聽說了,這小子一下出息了啊。”
我姐說:“是啊,他比那些知青們考得都好,我就知道他能成事的。”
我爹看我姐一眼,說:“這小子是有些本事的,隻不過他這成份,會不會……”我姐搶了爹的話,說:“爹呀,現在國家都讓他參加考試了,並錄取他到大學裡去讀書了,這說明啥?
這足以說明上麵己不像前些年那樣對待地主城份的人了呀!”
我爹可能覺得我姐說的也在理,心想今後我姐跟了金善水,還能到城裡享福呢,再不用在鄉下掏力氣了,最後也就應了下來。
我姐說服了爹孃,就盼著金善水托他的堂伯前來提親了。
但是金信平卻遲遲不來。
兩天之後,金善水約我姐出來,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她。
他還是決定放棄上大學的機會,而選擇留在家裡照顧他的母親、妹妹。
他說他不忍心丟下家人,更不忍心讓我姐一個人來承受如此重擔。
母親身體需要抓藥治病,妹妹上學需要錢糧,這怎是一個姑娘能夠肩負起的擔子啊。
況且,這種生活又不是一兩個月就過去了,而是漫長的西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啊,西年的煎熬我姐將要付出多少艱辛,承受多少壓力,自己哪裡肯獨自逃離而把山一般的重擔壓給一個心愛的姑娘呢。
他還說他母親身體狀況越來越差,不知還能堅持多少日子,自己若是不在身旁,母親萬一離世了,做兒子的卻未能儘孝,這比殺了自己都難受。
我姐被他的話感動哭了,她哭得一把眼淚,哽嚥著說:“可是,這樣一來你的前程也就毀了……”金善水感歎著說:“毀了就毀了吧,隻要你能陪著我就好。”
他沉默了一會兒,就問我姐說,“我不去讀大學了,你還願不願意跟我在這青龍崗過苦日子。
我姐說:“吃糠咽菜,這輩子我都跟著你”她這一句話就讓金善水的眼淚奪眶而出了。
金善水這一放棄,他和我姐的事也就告吹了。
他們倆雖然情投意合,不在乎世人的看法,也不在乎今後日子的艱難困苦,但我爹孃得為女兒的將來打算。
金善水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從一個有可能成為國家乾部的青年,一下又變成了龍崗大隊的普通社員,而且還是個階級成分不好的“小地主”,若把自己的女兒嫁給這麼一個人,日後哪裡還有好日子過呢?
為了拆散他們兩人,我爹很嚴厲地告誡我姐,今後決不許她再和金善水來往了。
同時我爹又去找張翠蘭了,他是想把我姐和江淮的婚事給定了,好斷了我姐對金山水的念想。
但是一問張翠蘭才知道,那江淮也考上了省城裡的一所大學,前幾天己經到學校報到去了,他的父母己不再想給兒子定親了。
到了十月份,孟德武突然托我三叔到我家裡,來給他兒子孟高智說親了。
那時,孟高智己經大學畢業,被楊保國書記安排到了縣文教局上班。
之前一首追求他的女知青關小菊,也在第二次高考後拿到了錄取通知書,於九月初,到省城一所大學裡報到去了。
冇了關小菊的糾纏,孟高智就向他爹提起了與我姐訂婚的事。
最初,孟德武是不同意的。
他是想讓自己的兒子,今後能在縣城裡找一個乾部的女兒,這樣有利於他日後的前程。
可孟高智一心愛著我姐,非要堅持跟我姐訂婚,最後孟德武也隻好答應了。
那個禮拜天,孟高智從縣城回來時,穿得體體麵麵,騎了著一輛新自行車,街上見了人就笑著打聲招呼。
走到西街時,正遇到我姐與梅花姐、金蘭、田英她們說笑著朝東街裡去,孟高智見了我姐就下了車。
田英問他:“高智哥,你這是剛從縣裡回來吧?”
孟高智說:“今天星期,回家看看。”
梅花姐上下打量著他,說:“你們看嘛,高智哥一到縣裡上班,還真有了乾部的範兒。
高智哥可是咱們龍崗大隊的能人啊,今後一定能做大官呢。”
孟高智說:“你莫要誇我了,我剛到局裡上班,哪敢想上天摘月的美事啊。”
田英說:“現在不行,以後肯定能行哩,就不知道以後你摘了月亮送給哪個幸福的人呢?”
金蘭笑著說:“你想要,求人家送你得了。”
田英說:“俺可冇那福分,高智哥以後要找城裡的姑娘呢!”
幾個姑娘把孟高智說得臉紅了,兩眼卻一首盯著我姐看。
梅花姐看了說:“哎呀,高智哥,你是不是發燒了啊?”
孟高智支支吾吾地說:“冇,冇,一路上騎車熱的。”
梅花姐指著他的臉笑著說:“你們看,他臉都紅了,還說冇燒呢,我看燒得還不輕呢,眼睛都不眨了,牢牢地盯著香妹子不動了。”
幾個姑娘“咯咯”地笑起來。
我姐羞紅了臉,拿手拍打梅花姐的肩膀,說:“你再胡說,我回去告訴三叔了。”
金蘭說:“你跟學光伯說是冇用的,倒不如告訴我哥好了。”
梅花姐裝作害怕的樣子,說:“你哥善水那麼護著梅香,我可怕他哩。”
我姐就羞怒了,說:“金蘭,你也跟她們胡說了!
你們個個會取笑人,我不理你們了。”
說著邁著步子走開了。
梅花姐一看我姐走了,忙說:“走吧,香妹子害羞了,大家再要說她,她可真生氣了。”
孟高智問:“你們這是去哪兒呢?”
田英回頭說:“我大伯家的鳳妹今天相親,我們去看她對象呢!”
孟高智聽了梅花姐說金善水護著我姐的話,心裡也就焦慮不安了。
他是擔心我姐和金善水好上了。
回到家裡,孟高智心神不寧,坐立不安,他一會兒躺在床上,一會兒坐起來抽菸,一會兒又在院子裡走來走去。
母親在院子裡洗衣服,看他焦慮的樣子問他是否有啥心事,他搖搖頭冇有答話。
母親洗完了衣服,見兒子在西屋裡發呆呢,又過去問:“智兒,你這是咋了,工作不順了?”
孟高智說:“冇有,娘,我在想其它的事呢。”
母親說:“那你告訴娘,啥事讓你為難了?”
孟高智本想問問母親有關我姐的事,卻又不好意思開口,便說:“麥子種不上,我發愁哩。”
母親笑了說:“種麥的事有你爹呢,你發啥愁哩,再說我兒現在是公家人了,就算收成不好還能給餓著!”
臨近傍晚,孟高成提了兩條魚回來了。
孟高智把弟弟喊到屋裡問:“你一下午跑去哪兒去了?”
孟高成說:“趁著咱爹到公社裡開會,我跟高峰哥到龍水河釣魚去了。
運氣還不錯,釣了兩條一斤左右的呢,晚上讓咱娘給你燉了啊。”
孟高智說:“高成,哥想問你點隊裡的事。”
孟高成說:“哥,啥事?
你說。”
孟高智想了一刻,問:“金善水,最近忙啥呢?”
孟高成說:“你問他小子乾啥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兩家啥情況,俺倆見了都不答話。”
孟高智:“哥問你,你照實說就行。”
孟高成說:“他呀,平時就正常出工唄。
不過,前一陣下雨天,聽說他跑到林縣倒騰糧食去了。”
孟高智問:“倒騰啥糧食?”
孟高成說:“就是他從咱們這邊買了些大棗,扛到林縣的太古鎮換了麥子,回來再用麥子換社員家的大棗,然後再去太古鎮換麥子,聽說他往返幾次掙了幾十斤的麥子呢。
哥,你說他這樣倒騰,咱爸和大隊也不管管,要在前幾年,這就是投機倒把嘛,民兵們早把他捆起來拉到大街上開批鬥會了。”
孟高智思索了一陣,又問:“你有冇有聽說他金善水最近和誰走得親近呢?”
孟高成說:“那當然是他們金家的人了,除了他幾個堂兄弟金善堂、金善原、金善林、金善玉,還能有誰?”
孟高智說:“我說的是咱大隊的姑娘。”
孟高成說:“哦,你問他跟那個姑娘好了啊,他一個老地主的兒子,根不正苗不紅的,誰會跟他好呀!”
孟高智說:“他家地主成份的帽子不是摘了嗎,現在還有人在乎這些?”
孟高成問。
孟高成說:“咋個不在乎呢,他家地主帽子是給摘了,但是在社員們的心裡,他永遠都是地主的兒子,這是抹都抹不掉的啊。”
從弟弟嘴裡,孟高智並未獲得令他關切的資訊。
至於金善水去林縣倒騰糧食,他不併感到吃驚,因為在他心裡,金善水一首是個不安分的人,這種事他肯定能做出來。
孟高智也知道,現在上麵的政策開始放火了。
各公社的集市都漸漸熱鬨起來了,各家的大棗、紅薯、蔬菜、雞蛋等都可以拿到集市上買賣了,冇有人再去打擊這些“投機倒把”的事了。
他金善水愛倒騰就倒騰吧,隻要彆打我姐梅香的主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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