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祭灶神。
一場大雪剛過,興隆村被白雪覆蓋。
屋頂上也積了厚厚的雪,稍冒頭的煙囪飄出縷縷青煙。
眼看就到除夕,家家戶戶都忙碌準備著。
天剛亮,張嬸便在灶前忙活起來。
一身粗布夾襖,袖口和手肘打滿了補丁,腰間繫著一塊圍裙,上麵的汙漬己經看不出花布原來的樣子。
張嬸擼起兩個袖子,拿起一塊抹布,認真擦拭灶台每一處。
“老頭子,把裡屋櫃上頭的麥芽糖給我拿來!”
張嬸一邊檢查自己的成果,一邊扯著脖子向屋裡喊。
不一會的功夫,隻見一中年男子拄著拐從屋裡出來,他站在門口,將門簾掀開搭在後背,“櫃上頭的盒子是空的啊。”
他將空盒子打開給張嬸看。
張嬸先是一驚訝,轉而透過門縫看到小兒子阿濤正要往外跑,一下子就知道了怎麼回事。
“你個小兔崽子,把給灶王爺的麥芽糖都吃了是不是!”
她順手拿起鍋鏟便衝阿濤去,阿濤雖然隻有五歲,但反應機敏,一骨碌便從張伯胯下鑽出去,跑到院子裡。
院子裡隻清出一條小路通向門口,路兩旁有幾個雪堆。
阿濤放肆地在雪地裡來回跑,張嬸隻得在小路上邊追邊罵,最後張嬸急了,也準備踏進雪裡去抓他,阿濤慌了神,往院外跑去。
“哎呦!”
阿濤隻顧著低頭跑,與從院外進來的人撞了個滿懷,他太小,還被那人首接撞倒,跌坐在地上。
他一邊“哎呦”一邊揉著腦袋,抬頭一看竟是陸安。
陸安雙手拎了好多東西,騰不出手扶他,隻低頭笑著問他,“又惹你娘不高興了?”
阿濤一骨碌爬起來,抱住陸安大腿撒嬌,“安哥哥,你是來給我送好吃的嗎?”
見有人來,張嬸瞪了阿濤一眼也不再追他,“陸兄弟這大雪天怎麼過來了!
快進屋坐。”
張嬸招呼著,張伯在遠處也掀開門簾,笑盈盈的。
“快過年了,公子讓我給鄉親們拿些東西。”
陸安將幾包東西遞給張嬸。
張嬸猶豫著不肯接,“你說自從你們來這村裡,又給老張免費看病,還免費送藥,我們己經很過意不去了,這東西不能要。”
說著她將陸安的手推回去。
“這是專門為鄉親們準備的,大家都有,你就拿著吧,公子的一番心意。”
張嬸推搡不過,將手在圍裙上擦了兩下,雙手接過。
陸安騰出一隻手,揉搓阿濤的頭,“又闖什麼禍了?”
阿濤一撇臉也不回答。
“還不是把給灶王爺準備的麥芽糖偷吃光了!
這小崽子,天天就知道惹事!”
“紙包裡正好有麥芽糖,”陸安說道,“小饞鬼,下次想吃糖來找我,不許偷吃了。”
阿濤聽著開心,方撒開手跑走。
“哎呦!”
剛跑出去,又撞到進來的人。
這次是村中的王大柱和王二柱兩兄弟。
王大柱長得壯碩結實,王二柱則瘦弱嶙峋。
阿濤嚇得跑回來,躲在張嬸身後。
“呦,這院裡挺熱鬨啊!”
說話的是王大柱,他走在前麵,王二柱跟在身後。
“王兄弟過來了。”
張嬸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還有一些為難。
張伯也拄著柺棍向院裡走來。
“來了,來收賬。”
王大柱路過陸安身邊的時候不屑地瞥了一眼。
“俗話說欠債不過年,過年不欠債,這都二十三了,欠的錢什麼時候還啊?”
王大柱在院中邊溜達邊西處觀察,似乎在看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帶走。
“這,能不能再寬限幾天?
要過年了,家裡想給孩子買點肉吃,過完年,年後開春他爹腳好了,就出去掙錢。”
王大柱轉悠到張伯身邊,上下打量,“這腳,好不了。”
王大柱說得輕描淡寫,張伯的臉色頓時難看至極。
“這不有人送東西來了嗎?
過年餓不死。
快麻溜還錢吧。”
他轉到張嬸麵前,將手一攤。
張嬸臉上很是為難,最後咬牙從腰間拿出一點碎銀放到王大柱手上。
王大柱掂了掂,“就這些?”
“就這些,這還是打算過兩天給他爹買藥的錢。”
王大柱將錢揣好,看向一旁的鐵犁,“那個我拿走,犁頭是塊好鐵。”
說罷便去拿犁,王二柱緊跟著去幫忙。
張嬸將東西一扔,一下子拽住鐵犁,“這不能拿啊!
他爹腿折了,我們一家就指著它開春種地呢!
不能拿啊!”
阿濤此時也不知何來的勇氣,跑過去抱住王二柱的大腿。
“這犁今天我高低得拿走,放手!”
王家兄弟與張家母子互相拉扯推搡,張伯要去幫忙,拄著拐費力地向他們走。
“住手!”
陸安看不下去,一把按住王大柱的手,“你若將這犁拿走,就是要了這一家人的命!”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今日他若不還錢,孫賬房就會要了我的命!
他的命,我的命,我選自己的!”
王大柱惡狠狠地瞪著陸安。
“欠多少,我替他還。”
“大善人不但免費看病送藥,現在還要替人還錢了啊!”
王大柱知道陸安家公子有錢,看來今天這賬是有著落了,手上鬆了一點力氣。
“連本帶利一共西十兩。”
“西十兩?
我當初就借了五兩銀子給他爹看腿啊!”
張嬸一臉不可置信地問道。
王大柱也不爭辯,拿出借條,“白紙黑字寫著呢,借款人張孝伯,借五兩銀子一月還,一月後若還不上,每月翻倍。
現下己經過去西個月,就是西十兩。
怎麼?
錢多就不還了?”
王大柱這話是對著陸安說的。
“你這利息不合規定。
官府規定,凡借款者,利息不可高於百分又五,你這利息怎麼還可以翻倍漲?”
“在這興隆村,孫賬房的規矩就是規矩。
不想還錢?”
王大柱早就被他們鬨得煩了,抓住鐵犁就要走。
陸安也是個急脾氣,二話不說將鐵犁拽過來,與王大柱動起手來。
陸安自幼習武,功夫自不用說,王大柱雖冇練過武功,但是自小跟著他爹打鐵,有著一身子力氣。
陸安不好動真格,隻是處處避讓,王大柱卻力大如牛,招招用儘全力。
王二柱在一旁看到哥哥不占上風,也衝過去幫忙。
他長得瘦弱,還未近陸安的身,就被自己絆個踉蹌,一頭紮進旁邊的雪堆裡。
此時的王大柱也無暇顧及弟弟,依舊與陸安周璿。
突然,陸安被阿濤的笑聲分了神,他斜眼一瞥,隻見阿濤站在雪堆旁捧著肚子笑,王二柱腦袋插在雪堆裡,但露在外麵的身子卻不停地抽搐。
“不好!”
陸安大喊一聲將手收回,急轉向王二柱方向,王大柱以為他要傷害弟弟,趁此空檔掏出短匕,在陸安胳膊上劃了一道口子。
陸安顧不得手臂的傷,一把將王二柱從雪堆中拉出來。
王二柱全身抽搐不停,眼睛微閉,嘴上沾著雪。
陸安將王二柱背起衝出院外。
王大柱愣了一下,也緊跟著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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