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努力保持著微笑,哪怕笑容僵硬,泄露一絲壓不住的怒氣,交疊在小腹前的手指,被捏得發白。
她依然情緒穩定的詢問:“三娘去了趟梁府,可是得了哪位貴人的青眼?竟能請來張太醫。”
薑婉福身,看著孫嬤嬤解釋:“這次真要多謝大姐姐了,三孃的確得了貴人的青眼,正是中書侍郎的夫人顧夫人。”
眼前的薑婉是林氏從未見過的模樣,褪去了卑微怯懦,渾身上下都透著股琢磨不透的沉穩。
忽略她這張禍水的臉,竟還真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氣質。
當初林氏以商戶女的身份,嫁入正走向冇落的薑家,帶了大筆的嫁妝,填補了薑家的虧空。
她自知出身不好,對公公婆婆恭敬有加不說,更是儘心竭力的伺候。
公公倒還好,給她多送幾個小妾,多說些恭維的話,也能勉強有個好臉色。
婆婆卻是她無論做什麼,都瞧不上她。
整日天不亮,就讓她去跟前伺候,盯著她糾正言行舉止。
這種彷彿提線木偶的生活,林氏熬了整整十年。
哪怕這十年期間,她替薑家誕下了嫡出的一女一子,操持著薑家的中饋,依然需要去婆婆跟前站規矩,被各種挑刺責備。
終於熬到婆婆去世,林氏才終於解脫出來。
後來林氏終於出門交際,發現了婆婆的教導很有用,讓不知情的人,壓根看不出她是商戶女出身。
可是林氏依然恨婆婆,因為過了兩年,楊氏進門,嫁給了薑來。
她每天站規矩,楊氏就是她需要達到的模板。
明明她纔是家裡的長媳,卻要被婆婆當著奴婢下人的麵糾責罵,而同為兒媳婦的楊氏,得到的全是誇獎。
這種如在油鍋裡的煎炸的日子,她也熬了四年,整整四年!
薑來外放去了荊州,她的日子才稍微好了些。
直到婆婆去世,林氏才徹底揚眉吐氣。薑來意外身亡,更是讓楊氏和他的一雙兒女隻能依靠薑家。
楊氏才貌雙全又如何?是大家閨秀又如何?
如今也不過是個冇了丈夫的,兒子孱弱的寡婦,隻能孀居在薑家後院,再也不可能壓在她頭上。
林氏以為,好日子就要來了,直到現在,薑婉的身上,竟然讓出現了楊氏當年的影子,所有被埋藏在深處的記憶,再次湧現。
甚至於如今的薑婉比當年的楊氏更囂張,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裡。
“是嗎?那你可要好好報答你大姐姐。”林氏十年的忍功,不至於在這麼個小丫頭麵前破掉,笑著和她虛與委蛇。
孫嬤嬤是跟著顧夫人從謝家出來的,又在顧家呆了這麼多年。
薑大太太和薑三姑娘這點伎倆的鬥法,在她眼裡,簡直是小兒科。
這場戲也不過如此,孫嬤嬤身為外人,默默端起手邊的茶盞,抿了口。
茶水含著扯不斷的苦澀感。
難喝。
孫嬤嬤放下茶盞,拿出帕子擦拭嘴角,用眼角餘光,打量著薑家的正堂。
冇幾樣能入眼的擺件。
手心又摸了摸椅子的扶手,也是次等品。
這薑家雖然祖上三代都京官,但底子薄,薑太爺又是不折不扣的敗家子。
不是這般,薑家也不至於娶大太太這樣的商戶女。
薑婉懶得和大伯母繼續掰扯,轉頭對孫嬤嬤道:“今日多謝孫嬤嬤送我回家,母親身體抱恙,身為女兒還是要親自過去看看,可能得怠慢嬤嬤了。”
孫嬤嬤本就是過來瞧瞧的,乾脆起身,也冇打算和薑家大太太寒暄,直接吩咐道:“將所有禮物送去薑三太太的院子吧。”
林氏馬上坐不住了,起身跟上來:“孫嬤嬤這就要走了?”
孫嬤嬤客氣而疏離的回道:“老身暫且替夫人看望一眼三太太,就得回家了。”
薑婉領路,帶著孫嬤嬤等人,一路前往母親所在靜心苑。
林氏落後個身位,視線掃過那幾個丫鬟捧著錦盒。
自從嫁入薑家,她和丈夫同僚的夫人們來往,多少還是見過一些好東西的。
冇有記錯的話,這種錦盒單賣至少是三十兩銀子。
這一共送了八個錦盒過來!
不算裡頭的禮物,盒子就能值不少錢。
林氏在薑家的日子算不上好,至少比不上丈夫同僚的夫人們。
再次瞧著薑婉的背影,心裡的嫉恨洶湧而出。
妍兒都嫁入伯爵府好幾年了,帶回孃家的東西,就冇有超過三十兩銀子的。
眼看即將到了靜心苑門口,林氏忽然察覺到,好像少了什麼人。
等薑婉她們進去後,林氏壓低聲音問著身邊的林媽媽:“雪柳呢?我記得——”
話還在冇有問完,前方的薑婉突然停下,麵無表情的望著她:“雪柳勾結梁府的丫鬟,企圖謀害主子,物證和供詞已經送去了大理寺,在靜安郡主的同意下,直接杖斃了她們二人。”
“杖,杖斃?”林氏突然口乾舌燥,直覺薑婉肯定知道雪柳和妍兒的籌謀。
最重要的是,物證和供詞送去了大理寺?
為什麼會送去大理寺!
薑婉不再多說,帶著孫嬤嬤進了屋子。
次外間裡,張太醫屏氣凝神,正提筆蘸墨,盯著麵前的空白方子,久久冇再落下。
能讓張太醫都產生疑問的病情,隻怕很棘手。
“張,張太醫。”薑婉放緩腳步走進去,看了眼屏風裡的身影,“我母親她……”
張太醫這纔回神,放下筆墨,望著裡麵的人道:“三太太的病情的確有些異常,老夫還是頭一次見,三姑娘可否給老夫安排個房間,我想留下來住兩天,仔細研究下你母親的病情。”
薑婉雖然擔心,但能讓張太醫主動留下來,治癒的希望還是很大的。
不過她依然有些擔心:“顧夫人說您很忙,住下來的話,會不會耽誤太醫的事情?”
張太醫揚揚手:“耽誤什麼!太醫署那麼多太醫,少了我也一樣。”
話音剛落,裡間傳來楊氏重重的咳嗽聲,聽著像是要將肺都咳了出來。
薑婉立刻起身走了進去,繞過屏風就看到,李媽媽捧著個銅盆,母親楊氏趴在床沿上,不斷的吐著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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