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隊人馬中也許隻有韓世忠還精神抖擻,逼著他手下輕騎在隊伍北翼張開了一道騎兵警戒幕,就是防著再被女真人打一個措手不及。
顧淵原本也瑟縮在馬肚子下,被凍得不想說話,可聽到韓世忠忽然扯了這麼一句,也不知是從哪裡看到的戰況。
他心念一動,索性再度上馬,馳上那低矮的雪丘,眯著眼睛,想透過風雪看看那處戰場,卻隻能看到城池的朦朧黑影,其他細節什麼也看不出來。
“雪這麼大,韓統領是如何看到的?”年輕的參議有些狐疑地問道。
“還是聽聲……”韓世忠閉著眼睛,神叨叨地說,“你聽,那邊已經冇有什麼交兵的聲音。如果女真殺入城去,慘叫聲隻會更大吧……這畢竟是座百萬人的富庶大城,十二萬女真人殺將進去,怎麼可能放過這樣歎爲觀止的花花世界——那必然是一場天頃般的慘嚎,怎麼可以如現在這般沉寂下去……”
“原來如此。”顧淵愣了一下,懷疑自己的記憶是不是出現了偏差,“那……宣化門這算是守住了?”
——郭京神兵潰敗,帶動整個宣化門失守,那本應是汴京淪陷的開始……可如今汴京雄城依然屹立在雪原之上,宋金兩軍交兵的聲音也逐漸暗淡下去,看上去這一日的攻防,不過是給這片土地徒增幾千幾萬具屍體而已。
“差不多——你看到那橘色的光冇有,從地上一直向上延伸,怕不有四五丈高,那便是火……有人焚了攻城的鵝車,這城牆看上去像是保住了。”韓世忠嘟噥了一句,有些奇怪地瞥了這個參議一眼,“顧參議為何如此在意這個宣化門?可是有什麼親朋在這門上戍守?”
“我一個杭州府來的,哪有什麼汴京的熟人。”顧淵笑了笑,解釋說,“我隻是擔心剛剛那隊亂七八糟的地痞神兵那麼一鬨,連帶著整座城池一起垮下來。這畢竟還是我大宋東京城,總不該這樣不明不白地便被那些女真韃子攻取了去。”
“不明不白?倒不至於,這麼多年,我大宋每一場仗敗得可都是明明白白的。”韓世忠嗤笑了兩聲,話中帶刺。
正好此時風雪稍稍止息,雪幕縫隙裡隱隱透出的那幾道橘色火光變得更加醒目,即使是顧淵這樣初上戰陣的文臣也分辨的出來——它們好像是自地底生長出的藤蔓,沿著那座隻剩下重重陰影的巨大城垣攀援而上,搖曳著、躍動著,在漫天落雪中,將這龐大帝國的末日映襯得奇幻又迷離。
“韓統領似乎對這大宋很是有些想法?”顧淵望著那遙遠的火光,沉吟片刻,試探著問道。
作為一個穿越者,他最大的優勢便是對曆史大勢的把握。
今日的女真剛剛擊滅大遼,整個統治階層幾乎都是這個時代不世出的名將,正是氣吞萬裡如虎的軍事帝國。
而今日的大宋看上去豐亨裕大,內裡卻早已經腐朽不堪。即便是唯一敢戰、能戰的西軍將門如今也是暮氣沉沉。
在靖康年間這場決定中原大地未來命運的對撞上,趙宋王朝事實上毫無勝算。
城裡的相公、城外的將佐自然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可他這樣九百年後的來客對此卻毫無負擔。與其將自己還有這些兒郎性命空耗在那毫無希望的汴京上,他卻已經隱隱開始盤算,是不是該把兩宋之交這些將星名臣給忽悠到自己麾下,以為羽翼,進而定鼎天下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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