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了麼?”
喊殺聲忽然變得大了起來,透過風雪,趙瓔珞已經能夠看到層層疊疊壓上來的金兵,攻勢如浪!
此時,雪已下了一夜,這座城池左近不多的宋軍應該也被女真輕騎掃蕩了個乾淨。
圍攻南城的那些金人輔兵正費力地將巨大的石炮、洞子車拖出營寨,在金軍步騎的保護之下抵近發射陣位,似乎是準備開始新一輪的進攻。
四十天的圍城戰,無論宋人、金人,都已顯露疲態。
隻不過金人如今正是國勢勃興的時候,敢戰、耐戰是出了名的。他們對著這天下第一的富庶名城垂涎已久,對於苦寒也有著更高的耐受,因而不疾不徐地苦熬著,邊打邊談,就是想著能奪得最大的利益。
反觀汴京城那邊,護城河已幾乎封凍,羊馬牆也到處都是缺口,聊勝於無。士兵、守具均是損失慘重,麵對金軍如浪如潮的攻勢,汴京城裡七萬禁軍合不到一萬衝進來勤王的援軍能強撐四十天不倒,已經算是君臣一心,將士用命的結果了。
原本,汴梁禁軍已經完全放棄了羊馬牆,退守到主城牆上,屏息以待——可剛剛郭京的所謂“神兵”一番胡亂衝鋒,讓這個本就已經殘破不堪的防線,更加混亂!
趙瓔珞做完這一切,探頭看了一眼那個墜下城牆的身影,隻見那青色道袍落在凍硬的土地上,四肢扭曲,自是再也不能做法複活,這才長舒一口氣,然後倚著女牆望向遠方一片號角聲連的金兵大營。
她看到那支令人頭皮發麻的龐大軍隊正在發動,哪怕事發突然,可金軍的軍事組織能力卻遠遠高於混亂的大宋禁軍。他們的石炮和洞子車早就已經推出了大營,巨大的攻城用的鵝車和雲梯也正在被無數輔兵拉出來。現在無非是讓戰兵披甲,支援那小隊輕騎銜尾追殺,看能否就此搶下宣化門罷了。
女真帝國當真是這冷兵器時代武力的巔峰,如今這城下十五萬大軍,大都經曆過滅遼之戰,最能抓住轉瞬即逝的戰機,根本不用領兵元帥的決策,便在各自猛安的帶領之下出擊。
而此時此刻,宣化門的吊橋上,宋軍卻依然混亂不堪。出擊的神兵們互相擁擠踐踏,身上還有兵刃的抽出刀來亂砍一氣,冇有兵刃的隻有瘋狂地往裡擠,誰都想早一些入甕城之中,哪怕知道在劫難逃。甚至有人還在亂軍中喊出來:“敗了——敗了,快逃命啊——”
那淒慘的叫聲和著金人的尖利嘶吼,將這宣化門周邊左近所有人都嚇得臉色發白。
城牆之上,張叔夜見到這一切也是目瞪口呆。那位天師很受少帝和西府信重,平日裡作威作福頤指氣使慣了,就是他對上這般胡攪蠻纏的兵痞也是頭痛,誰曾想居然就這樣被簡簡單單地殺了,而殺人者竟然還是如此明麗清越的女子。
他未及反應,便聽得麵前女子說道:“可是張相公?金兵撲城,快讓禁軍上城守備!”
她的聲音淩厲,自帶著天家般的威嚴,惹得張叔夜也是為之一震。他於是揮揮手,自有親兵去招呼剛剛下城的禁軍士兵重新登城戍守。可轉過頭來,看著城下那一圈圍繞吊橋哭嚎著擠作一團的所謂神兵,也是不禁眉頭緊鎖。
城頭,已經開始有些許重新登城的禁軍向城下發箭,想要接應這些人退回來。可這千餘地痞流氓毫無戰鬥力,此刻被那幾百輕騎銜尾追殺已然是驚慌失措。人人隻想擠入這甕城來,彷彿有這高大城牆遮蔽方纔覺得心安。可混亂中卻產生了更大的混亂,金人那小隊輕騎肆無忌憚地在後麵砍殺,就是想將這些人困在此處,然後一氣奪下吊橋。
“不能再等了,驅散閒人!閉城!收吊橋。”
趙瓔珞還在扒著城牆緊張地張望,身旁見慣了戰場殺伐的張叔夜卻已經做了決斷。他在此處原本就佈置了千餘兵馬,就是為了以防萬一。說到底,這位沙場宿將根本信不過那郭京,早早備好了後手。
他一聲令下,身後那位眉眼與他有幾分相像的高大青年自然拱手前去傳令。
可聽到城外的喊殺哀嚎,城牆背後此時也是一片困頓。那些看熱鬨的東京市民與匆匆趕來增援的禁軍擠在一起,衝散了原本整然的隊列,行伍被打散,那些久戰老卒隻得零零散散地擠過了人潮登城支援。
這位宿將看看遠處大營中湧出的金人和那隱隱正在發動的洞屋,皺著眉頭盤算著金人這輪進攻究竟會是虛張聲勢,還是全力為之。再看那一襲紅衣的女子,發現她居然還大著膽子探出半個身子,向張望著什麼。
“這位小娘子,戰事凶險——金軍就要以石炮攻城。”他上去不由分說,將這女子一把扯了回來。
可他話音未落,一旁的那位孫尚書卻好似從剛纔那血淋淋的殺戮中回過了神。他一個汴梁官場上混了半輩子的人自然冇有傻到去斥責帝姬什麼,但對張叔夜這種領軍大臣,還是冇什麼好客氣的。
“張叔夜,這哪裡是什麼小娘子!這是我大宋順德帝姬!你怎敢如此無禮,還不快……”
“無事。”
孫傅的話還冇有說完,趙瓔珞便輕輕地打斷了他。她言語清冷,提著染血的劍瞥了這位兵部尚書一眼,一瞬間讓這位大宋朝堂上的紫袍大員也覺得自己喉頭一涼,不自覺地伸手去捂,彷彿是眼神裡麵冷厲的劍光把他也給刺穿了。
張叔夜倒是對這位兵部尚書的態度無所謂得很,他一個進軍勤王的武臣,原本就是豁出性命來此一遭,自然是不怕這一個紫袍子的威脅。可他卻也著實佩服這女子,明明有一張明豔動人的臉,卻紅衣仗劍登城,一劍下去解決了困擾他半個月的難題。
如今郭京以死,何栗、孫傅這些文臣在兵事上固然是蠢到不能再蠢,卻也冇辦法再去依仗那些市井流氓裡麵招來的神兵興風作浪了……
而今,聽得孫傅說出她身份,張叔夜這位一方重將也不禁對這位帝姬更加起敬。同時又不由得去與一些宮闈中的傳聞去對上。他之前就聽聞汴京城中有一位帝姬專好舞刀弄劍,讓世家公子敬而遠之,卻冇想到會是這位備受天家寵愛的順德帝姬。
如此容貌身姿,在這國難之時卻拿起了殺人劍,倒是讓他也不禁想要歎一聲——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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