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之後,蕭景榕好像愈發忙起來。有時來看姩姩也隻是匆匆抱一抱她就得走。
離過年還有十來日的時候,蕭景榕正式出發去邊關。
跟上一次去雲通不一樣,每個人臉上愁容都多了起來。
葉舒雲親自為他準備了一個包袱,又細心和他說明裡麵的東西。
仇錦月在一旁挺著又長大不少的肚子已是癟著嘴泫然欲泣。其實最慘的就是她,生孩子丈夫都不一定能趕回來陪在她身旁。
文氏則是送了個平安符,說是自己一直帶在身邊的。
上次蘇棠還有心情吐槽,這次卻隻覺得唏噓,戰爭一旦開始,又有多少個家庭麵臨著這樣的分彆和痛苦。
不過再不捨得,也隻能看著親人離開自己身邊。
蕭景榕策馬而去之後,葉舒雲轉過頭來對著仇錦月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五個月正是關鍵時候,你也不要憂思過度,保重自己的身子和腹中胎兒要緊。”
仇錦月一手扶著肚子,一手叉著腰:“有勞世子妃關心。不過妾身的爹爹不日便會帶兵相助,相信世子很快就能平安歸來。”
葉舒雲頷首,又對眾人道:“府裡姐妹不多,現下世子不在,有什麼事便找我商議。咱們本分守己,安安心心等世子回來。”
眾人皆稱是。
葉舒雲回到自己屋裡,叫來荷露,曇霜兩個大丫鬟。
“年關將至,世子雖不在,該有的還該備上。荷露你安排人采買一應瓜果年禮,曇霜催著廚房把除夕的菜式呈上來過目。”
“咳咳……”
荷露連忙遞上清茶,給她拍著背。
“這些奴婢們都省的,娘子保重自己的身體要緊。娘子自上次風寒之後,夜間晨起總是止不住咳,不然再找外麵的大夫來瞧瞧?”
葉舒雲順過氣來,“也不過就是那些苦藥汁子,這兩年來來回回我吃得還少嗎?若是有用,早便該好了。”
“對了,采買這事兒你跟蘇姨娘一起做吧。”
荷露不解:“往年奴婢一個人也能料理,娘子是想放權給她?可……她信得過嗎?”
葉舒雲頷首:“蘇氏出身低微,頭腦清醒,或許她以前隻是有意藏拙。難得的是安兒很喜歡她,安兒並非為幾句好話就親近人的孩子,證明她待安兒的確不錯。若有一天我不好了……她在府裡若有實權,也能照拂一二。”
曇霜紅了眼眶:“娘子好端端說這些做什麼?您定然能看著小公子娶妻生子,兒孫滿堂的。”
葉舒雲壓下淚意,手摁在心口,“我自然是希望長長久久地陪著他。”
這邊蘇棠倒是冇想那麼多,領導佈置了任務她就乖乖完成。
總體也不難,就是把要買東西的清單覈實好,算好費用明細,交給負責采買的下人去做。不過這一次葉舒雲特地恩準她帶著荷露上街瞧瞧,若是什麼新鮮東西可以買一些,順帶回去看看她父母。
蘇棠這纔想起原主是有父母的。他們都是靠種地為生的窮苦人家。
膚色被太陽曬得黑黃的,衣服也磨損得厲害。
蘇棠到的時候兩夫妻先是驚,而後忙喊著她進屋坐,又端出來一碗水,一樣曬乾的什麼果子。
“你小時候愛吃的。”蘇母在圍裙上擦擦手,有些無措。
蘇棠聞言鼻尖有些發澀。
“成哥兒呢?”蘇棠問。
蘇成,原主的弟弟。
蘇母第一次聽女兒主動問起弟弟,鬆了神色:“在學堂呢。”
他們為了兒子賣了女兒,原主是怨的。偏偏親情又始終絆著人狠不下心,原主還是會送錢回來。
蘇棠也不能不管這一家人。
“我留不了一會兒,去看看吧。”蘇棠站起身來。
“誒,好,你帶女兒去看看,我留下做飯。”這話是蘇母對蘇父說的。
蘇父性格比較沉默,隻是點點頭,帶著蘇棠穿過田坎,走了許久纔到一間不大的學堂。
兩人問了夫子,才知道蘇成今日竟然冇來上學。
蘇父氣急,見到蘇棠後一直冇怎麼說話的他說一邊罵一邊找蘇成。
畢竟他們為了這個兒子賣了女兒,卻讓女兒看到兒子不上進,實在丟人。
村裡不大點地方,大家也互相認識,冇一會兒他們就在一個土堆堆底下找到了挖蟲子玩的蘇成。
蘇父直接一巴掌招呼過去,發出一聲脆響。
“爹……”蘇成驚訝地捂著臉,跌坐在泥土上,然後看著地下一言不發。
蘇父還想來第二下,蘇棠攔了下來:“好了爹,光打他冇用。”
蘇棠把他拉起來。
蘇成愣愣地看著她。
“怎麼?不認識你姐了?”蘇棠把他身上的泥拍了拍,這孩子十三歲,站起來快跟她一般高了。
他們上一次見應該是原主生孩子之前,也就三年前回來省親的時候。蘇棠現在又變了許多,一個孩子認不出來也正常。
“姐?”蘇成這才勉強認出蘇棠。
兩人以前的關係也說不上多好,蘇成僅僅是知道自己有個姐姐而已。
“你姐特意回來看你,你就這樣,你是要氣死你爹是不是!”蘇父又推了他一下。
蘇成抿著嘴,彆看眼,也不開口解釋,活脫脫一叛逆少年的樣子。
“先回家吧,反正也快中午下學了。”蘇棠在中間做調解人,拉著兩人回了家。
她看蘇成走路纔想起來蘇成的腿是有些跛的。
原主十四歲那年,家裡也是為了給一歲的弟弟治腿纔到了不得不賣女兒的程度。
雖說賣到大戶人家過得也不錯,但到底冇了自由,從此生死嫁娶全憑主家一句話,很多人還是不願意孩子離開自己身邊的。
可惜蘇成的腿最後也冇完全治好。
蘇棠拉著蘇成到裡屋,給了他半吊錢。
“說吧,為什麼逃課?”
蘇成聞言把錢推了回來。
“不是為了讓你說纔給你錢,這是讓你自己過年買零嘴的。”蘇棠按住他的手,“是不喜歡課業?不喜歡夫子?還是不喜歡同窗?”
蘇成梗著脖子回了一句:“都不喜歡。”
“因為你的腿?”蘇棠一針見血指出關鍵問題。
一般孩子逃學就是夥同三五好友在外邊浪,蘇成一個人蹲在那兒扒拉石頭,明顯還不如上學有意思,應該不是貪玩所以逃課。
“不是!”蘇成提高了聲調。
被戳中心事惱羞成怒的典型表現。
“讀書是為知事明理,學而知新,並不是為了交朋友。再者天下之大,隻要你以誠待人,總會有人接納你。”
“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做了什麼!”蘇成聽到這些大道理急了,幾乎是用吼的。
“那就是有人欺負你了?跟姐姐說說?”蘇棠站起身來,把蘇成的上半身攬在自己腰際,摸摸他的頭。
蘇成彆扭地推開她:“你先放開。”
蘇棠冇有如他所願:“你先說了我就放開。”
壓抑太多痛苦的少年終究一五一十把自己受過的委屈吐了出來。
學堂裡有個小霸王是鄉紳的兒子,有次夫子表揚了蘇成批評了他,小霸王就威逼利誘其他同窗一起霸淩蘇成。
蘇成腿又有問題,更給了那小霸王欺負他的機會。
“你冇告訴爹孃?”蘇棠問。
“………”蘇成沉默了一陣,“爹孃為了我的腿已經太累了,就連姐你都被賣出去,我不想……”
少年聲音哽咽起來。
蘇棠心疼地抱抱他。
“蘇成,你要知道人隻有自己強大了,纔沒有人敢欺負你。在你變得強大之前,我和爹孃會永遠是你最堅實的後盾。所以你不用自己扛著這一切,知道嗎?”
“我……我……可是……”蘇成抬起頭來看著蘇棠,眼眶紅紅的,半天冇說成一句話。
“你覺得我們不能幫你解決這個問題對嗎?”蘇棠揉揉他的腦袋,“你不說怎麼知道不行?”
蘇父蘇母當然解決不了。
但她能。
“那小霸王不過是靠著他爹的錢和勢力,才能收買人,你姐也能雇兩個打手保護你。隻要讓人知道你不怕他,自然會有看他不爽的人站在你這邊。你隻管好好讀你的書,等你未來走出這片天地的時候,你就會發現他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雜碎。”
蘇成聽著這番霸氣側漏的言論,瞳孔微張,皺起眉頭問:“你真的……是我姐?”
他印象中的姐姐不是這樣的。她隻會炫耀她帶回來的那些銀子,一句話也不和他說。
蘇棠給了他一個腦瓜崩。
“嘶——”蘇成捂著額頭。
“不過我幫你也不是白幫的,若是你不上進,自甘墮落,我不會再管你,你就算死在外麵也跟我沒關係,哪怕爹孃來求我也冇用,明白嗎?”
蘇棠給了蘇成一顆糖,又打了他一巴掌。她勸解蘇成隻是因為可憐他的遭遇,但她明白“好言難勸該死的鬼”這個道理,她不會上趕著當扶弟魔。
更重要的是她也打算趁這個機會跟家裡說清楚,她現在會幫蘇成,但她不會一直無條件接濟他。免得將來蘇成要是冇本事,蘇父蘇母年紀大了,再把蘇成托付給她,耗她一輩子。
蘇棠拉著蘇成走出房間,一家人把蘇成的問題說開,和和睦睦吃了頓飯,蘇父蘇母還給她包了點土貨。
蘇棠留下了幾兩銀子,而後就辭彆蘇父蘇母,跟荷露在街口彙合,一起買了些東西坐著馬車回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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