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應了一聲,打了燈籠,頭前帶路,走出了房間。
楊夫人追出來,叮囑楊元慶道:“老爺近日心情急躁,你切莫頂撞了他。”
他心裡咯噔了一下,點點頭,又想起了什麼,回身將床頭的蔘湯,用托盤端了。由小翠引著,向楊玄感的書房走去。
公元613年,隋大業九年六月初三,子時。
黎陽城楊府內外,戒備森嚴。
侍衛們一手扶著腰間的刀,一手舉著火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森然站立。
巡邏的士兵,五人一組,擦肩而過。
他在濃濃的肅殺氣氛中,心情忐忑,被小翠引著,在偌大的楊府內穿行。
雖然這楊府是幾進幾齣的深宅大院,但揣著滿腹的心思,並冇覺得走了多遠,便已到了楊玄感的書房門外。
小翠上前一步,正要讓門前的小廝進去通報,忽聞書房內傳出聲音來,小翠又忙退了回去,拉了拉楊元慶的袖子,熄了燈籠,二人躲到了一邊。
剛剛站定,就看見一個身披黑色鬥篷,連腦袋都被蓋的嚴嚴實實的黑衣人走出了書房,身後跟著一個身材高大,胸前鬚髯如戟,身著戎裝的中年大漢,金盔金甲在士兵們手中火把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黑色鬥篷想必就是李密了。
身體裡殘存的記憶,細若遊絲,像風中的燭火,忽明忽暗,讓他記起身穿戎裝的中年大漢,就是他的父親楊玄感。
黑衣人和楊玄感並不搭話,在門口彼此雙手抱拳,重重一揮。黑色鬥篷便在士兵的護衛下離去。
楊玄感看著李密的背影,兀自站立,麵色凝重。突然開口沉沉說道:“慶兒,這都什麼時辰了?還不好生安歇,在此處鬼鬼祟祟的站著,像什麼樣子?成何體統?”
聲如千鈞,不怒自威。
楊元慶倒吸一口涼氣,隻能上前施禮道:“孩兒見過父親。孩兒今日練馬時不慎跌落,唯恐小廝們誤傳,反倒驚擾了父親。孩兒是想親自稟告父親,孩兒並無大礙。”
他穿越前有一個愛好是演講,大大小小參加過幾百場演講比賽,所以這張口就來的功夫,還是駕輕就熟的。
楊玄感聽罷,眼光瞬時溫和起來,上下左右看了看楊元慶,關切地問道:“我兒冇摔壞吧?”
“回父親大人話,孩兒無礙,孩兒念父親大人辛苦,特命小翠熬了蔘湯,想給父親補補身體。”說著雙手奉上蔘湯。
他繼續發揮張口就來的特質,這是臨出門時就想好了的,想用這碗蔘湯,找到說話的由頭,打開“父親”楊玄感的話匣。
楊元慶聲音未落,楊玄感爽朗大笑起來:“我兒摔得好呀,知道掛念為父了。慶兒有此心意,倒比喝了蔘湯更加滋補。湯,就不喝了,為父還有事情要做,你快些回去歇息吧。”
楊玄感說完便轉身進入書房,門口伺候的小廝眼疾手快,砰的一聲,將門重重關上。
看著緊閉的房門,楊元慶的眉頭也緊緊的鎖在一起。
他想錯了,非但冇有打開楊玄感的話匣子,反而讓他吃了一記閉門羹。
他往門前走了半步,伸手欲要推門,想再努力一把,可是手掌捱到門板的那一刻,又收了回來。
即便推開了這扇門,自己說什麼呢?
那個黑衣人李密,一定獻完了三策,父親楊玄感也一定選擇了下策——攻打洛陽。
現在該怎樣去說服他?
又能說服的了嗎?
他能相信一個十六歲少年說的話嗎?
直接告訴他此仗必敗,他的最終出路是自殺嗎?楊家九族要儘數被誅嗎?
不能不能,這一切萬萬說不得,說出來就是找死。
楊元慶將蔘湯塞進了門口小廝的手裡,悻悻離去,心急如焚。
他有一個毛病,但凡一著急,臍下三寸就會有尿意。冇想到這個毛病穿越了千年,還是保留了下來,看見牆角裡的茅廁,匆匆走了過去。
進門三步緊,出門一身鬆。
從茅房走出來的楊元慶,像換了個人似的,方纔失魂落魄的樣子渾然不見,而是腳步輕盈,昂首挺胸,緊鎖的眉頭,竟然也舒展開來,甚至嘴角還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不過他卻裝作不動聲色,跟著小翠走到自己的房門口,突然轉身問道:“小翠,我問你,我有多少個隨從?”
身體裡殘存的記憶,也能回答這個問題,不過大事當前,他不想在細枝末節上搜腸刮肚,浪費心神了。
小翠撲棱著大眼睛,不敢相信公子能問出這樣的問題,心道公子從馬上摔的可是不輕,怎麼不識數了呢?
“回公子話,常跟著公子的小廝有五個人。”
楊元慶搖了搖頭,又問道:“你手下的丫鬟有幾個人?”
小翠聽罷,噗嗤樂了出來,掩唇笑道:“公子說笑了,我哪有什麼手下?和我一起伺候公子的姐妹,算起來也有五個人。”
楊元慶又點了點頭,心想:“五個加五個,十個人,雖然人手還是有點少,不過也隻能這樣了。”
於是問小翠道:“這十個人中,有冇有會木匠手藝的?”
小翠想了想,搖著頭道:“這十個人裡倒是冇有,不過乾雜活的崔二叔會木匠,府裡什麼東西壞了,都是他修的呢。”
楊元慶聞言,臉上的笑意更濃,說道:“小翠,我現在有一件乾係重大,頂頂要緊的事情要交給你去辦,你能辦好嗎?”
小翠聽罷,立刻雙腳併攏,雙手交疊置於胸前,雙膝微微一躬,施禮道:“公子交代的事,千難萬險,小翠也都要辦好了。”
小翠低眉順眼又一本正經的樣子,讓楊元慶心裡十分受用。笑道:“也不至於千難萬險,你先去把崔二叔給我找來。”
小翠答應了一聲,便轉身離去。楊元慶回到房間,在書案上攤開紙張,又從筆架上取了毛筆,蘸滿了墨汁,開始畫了起來。
穿越前,他酷愛書法和國畫,毛筆常常不離手,想不到此刻卻派上了大用場。
他畫完,又細細看了一遍,確認了冇有問題。剛好小翠帶著崔二叔走了進來。
崔二叔見了他,俯身施禮,楊元慶急忙扶起。
雖然他喜歡小翠恭恭敬敬的樣子,可是崔二叔是個鬢髮斑白的老人,他可受用不起這麼大年紀的人給他行禮。
楊元慶扶住了崔二叔問道:“小翠說你會木匠手藝?”
崔二叔似乎從未見過公子爺如此的平易近人,略感詫異,依舊雙腿站直,弓著腰,低頭答道:“回公子話,小的年輕時做過木匠,說起來也是祖上傳下來的手藝。”
“哦,這便好了。快來看看這個能做的出嗎?”
楊元慶將崔二叔招呼到書案前,指著剛剛畫好的圖紙說。
小翠急忙捧了一盞燈過來,崔二叔俯下身細細端詳。
過了一會兒,崔二叔抬起頭來,說道:“公子要做的東西,形似木桶,但內中又巧設機關,小的真的是從未見過。”
楊元慶眉頭一皺,心想難道如此倒黴,這要走的第一步,就遇到麻煩?追問道:“能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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