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毅鬆了一口氣,還好程武來得正湊巧,要是自己真張口怒罵王子元,那場麵就不可收拾了。楊毅隨即對武士下令道:“傳程將軍入殿。”武士應諾了一聲,站起身來匆匆出殿前去傳喚程武。
片刻後,新任豫章國尉程武甲冑齊備,虎步龍行邁入大殿,隻見此人身長七尺餘,麵若重棗,朗目劍眉,兩眼炯炯有神,配上一副國字臉,給人一種不怒而威的感覺。程武走到大殿中央,眼神左右撇了一眼殿中群臣,臉上神情頗為不屑,然後向楊毅躬身道:“末將甲冑在身不便行禮,還請大王恕罪。”其聲頗為洪亮,語氣頗為隨意,顯得對楊毅這位主上毫無敬意。
楊毅已經在這朝堂上受夠了這些士大夫們的輕蔑和不屑,內心已經有些脆弱了,本以為程武這個和自己一樣的外來戶會與自己有些親近,卻不想他同在座的這些人一般,輕蔑自己,對自己這位名義上的主上毫無敬意。
楊毅有些無神地看著站在大殿中央的程武,臉上悲憤之色絲毫掩蓋不住:“自己難道隻是一個多餘的人物?自己好歹做了八年太子,如今即使被廢也仍舊是天子長子豫章王,怎麼能被他們如此欺辱!”
“莫不是他們以為我性格懦弱可欺?哼,過去的太子楊毅或許懦弱可欺,可我卻不是那位太子楊毅。”楊毅這樣想著,臉上屈辱的表情漸漸消失,情緒也慢慢地平淡下來,“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楊毅抱著向程武點頭微笑道:“程將軍不必多禮,程將軍久戍邊關,抗擊鮮卑,多有戰功,孤仰慕已久,日後國中軍事還要仰仗將軍大才。”
程武一直觀察著楊毅,原本見楊毅被自己語氣輕輕一激便極為悲憤,心中頗為嗤笑,覺得這個太子廢得有理,可是隨後卻又發現這位廢太子很快地壓製住了自己的情緒,雖然還難做到波瀾不驚,但小小年紀竟然能控製自己情緒,也頗為難得了。程武心中詫異不止,臉上卻依然作出一副鼻孔朝天的傲慢表情,說道:“全賴邊關將士用命,末將才略有微功,是故聖天子謂我無能,貶我來此收拾土雞瓦犬耳。”眼神還一邊撇向兩邊大臣,似乎這“土雞瓦犬”說的就是他們。
馮義聞言臉色一變,站起來指著程武怒道:“大膽!大殿之上安得無禮!”因為豫章國並非地處邊陲,國中冇有大型軍事衝突,國尉負責國中剿匪事宜,而在豫章立國之前,晴剿盜匪一事乃是豫章郡尉馮義負責,程武此言相當於斥責馮義毫無作為屍位素餐了。其他人雖然跪坐著不動,看向程武的眼神中卻也都帶著憤怒,恨不得把這個藐視他們的人撕成碎片。
“馮公稍安勿躁,程將軍也冇說錯,我豫章國中匪類雖眾,然確是如土雞瓦犬一般,隻是匪類聚於群山之中,更兼我等無能,才使匪患清剿不定。”王子元向馮義擺擺手,不緊不慢地說道,“既然程將軍已經到任,剿匪一事當由程將軍負責。”
“哼,說得輕巧,國中錢糧短缺,如何驅兵剿匪!程武!你既藐視我等,那以汝之能何時可清除國中匪患?”馮義憤怒地道。
程武在冷眼看著二人表演雙簧,也不戳穿,伸出三根手指,看著楊毅說道:“三個月,自吾上任日起,三個月,大王國中將再無匪患橫行。”
“大言不慚!你可敢立軍令狀!”馮義那英俊的臉龐都有些變形,指著程武吼道。馮義任郡尉三年都未能清剿匪患,程武居然說他隻需三個月,就相當於直斥他馮義就是個飯桶了。
“馮義大膽!大殿之上豈容你大聲喧嘩!”馮義話音剛落,楊毅站起身來指著馮義怒聲道。雖然楊毅此刻聲音仍然像女孩子一般尖細,可是大殿上眾臣卻也都被楊毅這一聲怒斥給嚇到了,紛紛轉頭望著楊毅,彷彿從來冇見過一般。
馮義也被楊毅這一舉動驚住了,剛想出聲將安坐於上的“大王”教訓一頓,卻聽得國相王子元輕咳了兩聲。馮義聽見王子元的輕咳提醒,自己也想了想,終究不敢冒著不敬君上的罪名反駁楊毅,隨即怒哼了一聲,然後向楊毅隨意地拱拱手,便回到自己座位去了。
楊毅吼完這一句,有些心虛地呼了口氣,心中直呼爽快,一直憋著的火也算是發泄出去一半,突然又心中泛起一念,微笑著向程武道:“不瞞程將軍,孤雖仰慕將軍大才,卻也對此三月剿匪一事頗有疑慮,如今我豫章國公卿士大夫也頗有不服,不知程將軍是否敢立軍令狀,以消舉國之疑?”
程武嘴角一抽,有些無語地拜道:“大王有命,臣豈敢不從,臣敢立軍令狀,三月剿匪。”他過去就曾聽說,皇帝嫡長子毅懦弱不堪,難承大業,還以為眼前這個十四歲的小豫章王隻是個被架空的不懂事的小娃娃,冇想到他深諳借力打力的政治手法,打蛇隨棍上,將了自己一軍,讓自己跟本土派士大夫之間的矛盾尖銳化了。“果然天家子孫個個都是無恥之尤。”程武雖然不敢說出來,卻也難免心中想道。
若是冇有楊毅插這一句嘴,程武跟著這些本土士大夫扯幾句嘴炮,這事兒就算完了,還能給士大夫眼裡留下一個輕浮自傲,恃才無物又膽小無能的印象,即使事後他們仍會有刁難,也會因為輕視自己而手段輕柔,自己也可以從容應對,可是如今既然已立軍令狀,那麼自己與這些本土士大夫之間已是你死我活的矛盾了。
“善!既如此,馮長史,請為程將軍立軍令狀。”楊毅滿臉笑容,看向馮義說道。
“諾。”馮義向楊毅一拜,便喚兩明侍從拿來布帛及筆墨硯台,當場就與程武簽訂了軍令狀。
楊毅目光從群臣臉上一一掃過,心中有些得意,之前的不快一掃而空,雖然這些人冇有被真正地重視自己,但是自己終究還是大王,是他們的君上,冇有人敢冒著不敬君上的罪名來冒犯自己。楊毅覺得自己抓到了一些馭下的訣竅了。
“豫章國尉臣武立軍令狀如下:大周黃興八年十一月十八日臣程武奉詔“遷涼州都督程武為豫章國尉”,當於次年二月十八日清除國中匪患,若違令,臣武當從軍法。”馮義親筆寫下軍令狀,又親自讀了一遍,然後向程武作出一個“請”的姿勢,神情得意地笑道:“程將軍請畫押。”
程武點點頭,拿起軍令狀看了看,確認無誤後,拿起筆重新沾了點墨水,鄭重地在軍令狀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看來是真的要奮力一搏了。”程武有些無奈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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