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炎的話音落地,劉基止不住的點頭。
而一牆之隔的朱標和朱元璋父子則是兩不約而同的陷入了沉思。
他們一個是當今大明王朝的創立者及掌權者,另一個是大明未來的繼承者,一個是現在的權力之巔,一個是未來的權力之巔。
但此刻,兩人都同時因為楊炎的話,陷入了對大明未來的思考之中。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楊炎的話,引經據典,字字千鈞,不是從天下子民的利益出發,而是從大明老朱家的子孫利益出發,讓愛子心切的朱元璋都反駁不了一句話。
當初葉伯巨上書,朱元璋尚可以說他離間皇家骨肉。
但是現在,對於楊炎的話,卻讓他找不出一絲一毫反駁的空間。
不過……
楊炎剛剛說的廢除世襲罔替,施行五世而斬的宗親製度,這些是在朱標提出的策略上進行改良和深入。
就像觸龍說趙太後那樣,道理朝廷大臣們都不懂嗎?肯定有懂的,隻不過能不能說服上位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葉伯巨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而楊炎巧妙的借用了觸龍說趙太後的典故,再加上他還占了不知道當今聖上就在一牆之隔竊聽的優勢,能夠暢所欲言,將道理講得更加的鞭辟入裡,讓人信服。
其實,這些都不算什麼新東西。
但楊炎能夠讓大明兩代領導人都開始重新審視這個問題,改變這個可能貽害大明的政策,就已經強過了當朝的所有大臣。
劉基心中暗讚楊炎王佐之才,並不為過。
就在劉基和朱元璋父子都陷入思考的時候,隻聽楊炎繼續道:“廢除世襲罔替,施行五世而斬的宗親製度,這些都不過是前麵王朝用過的策略罷了,是我所說的整個策略的基礎,認真聽好了,接下來纔是真正的重點。”
“接下來的纔是重點?”朱標一怔。
楊炎點頭道:“不錯,在上述的基礎上,大明想要在貫徹封王戍邊戰略的同時徹底消除藩王隱患,還需兩道對策。”
“其一,便是對藩王的管理。”
“封王戍邊,說白了,就是分封藩王的同時讓各大藩王替朝廷打工,而朝廷對這些打工的藩王並冇有精確的管理,無非就是限製藩王不可密謀,不可同時回京等限製藩王造反的政策,但對於藩王在就藩之後,工作做得如何,為朝廷作出貢獻與否,是否在藩地為非作歹等等行為並冇有一個明確的規範。”
“這樣一來,各大藩王就容易脫離朝廷的掌控,反正俸祿是定死的,他們乾活也行不乾活也行,甚至為非作歹,也一樣能夠領到朝廷的俸祿。”
“而且,他們會認為,這些俸祿是他們理所當然得到的,就算你給得再多,他們頂多不滿意的感覺消失了,但不會因此而自動產生滿意的感覺,是也不是?”
朱標深以為然的點頭。
事實上也確如楊炎所說。
就拿朱元璋的次子秦王朱樉來說,朱樉幼年聰慧,在京師時候嚴毅英武,但封王就藩以後,便開始不好的名聲傳出,到後來更是作惡多端,肆意妄為,最終被三名老婦人下毒致死。
“所以,朝廷對藩王必須要有一個精確的管理,供奉是藩王賴以生存的收入來源,那我們首先便將現有的供奉一分為二。”
“其中一份作為基礎,也就是基礎供奉,每一位藩王以及皇室宗親都可以按照品階按時按量領取,我們暫且稱之為保健因子。”
“保健因子是固定的,公平的,每一個人都可以輕易的獲得,所以保健因子的獲得,不會讓人產生愉悅感和滿足感,因為在領取人的意識裡,這本就該是他們的。”
“而另外一份呢,我們稱之為激勵因子。”
“顧名思義,這一部分供奉用以激勵作用的,是有門檻的,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拿到的,我們可以把它看做是一個蛋糕,不對,是一個大餅,大家一起來分這個大餅。”
“怎麼分呢?朝廷可以設置考覈製度每年對藩王進行考覈,為了公平起見,可以皇上的意見占五成,大臣和民意各占二成五,那些表現優異的,為國為民作出貢獻的,可以分到更多的大餅,而那些消極怠工的,冇有作為的,甚至為禍一方的,拿得少,甚至冇有餅吃。”
“除了供奉以外,激勵因子還可以設置其他因素,譬如爵位的品階,前麵不是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嗎?五世之後,皇室宗親自動轉為平民,可是我們也可以爵位的品階納入到激勵因子以內,表現優異的,有重大貢獻的,可以保留爵位,甚至可以升級,那些表現不好的,則是降級,甚至取締。”
“如此一來,這些激勵因素不僅可以直接激發各位皇室宗親奮發圖強的熱情,促使他們規範言行,積極的為國為民效力,而且還可以形成一個良性的內部競爭。”
“激勵因子這些因素如果得到滿足,那麼便可以使人產生很大的激勵,若得不到滿足,也不會像保健因素那樣產生不滿情緒。”
“為何?因為大家是公平的,古語有雲,不患寡而患不均。”
“所以,廢除世襲罔替,施行五世而斬的宗親製度,這是在削弱保健因子,必然會引起各大藩王的不滿,而當朝廷把這些加入到激勵因子中,保健因子少了,但是激勵因子卻多了,各大藩王可以在激勵因子中獲得比保健因子更大的滿足,這足以彌補保健因子的缺乏!”
話音落下,牆裡牆外都是一片死寂。
朱標聽得神色激動,卻又有些迷茫。
縱使他學富五車,但楊炎說的雙因子理論,他聞所未聞。
一時之間,他感覺自己似乎懂了一些什麼,又好像冇有完全搞懂,就一個孩子像觸碰到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裡麵的東西讓他新鮮好奇,想要極力弄懂,但一時半會之間,又接納不了那麼多。
朱標陷入了長時間的思考當中。
而一牆之隔的朱元璋也和朱標差不多,整個人彷彿被施了定身術,眉頭緊鎖,眼神深邃,滿是思索之色,手中的茶水已經涼了都渾然不覺。
劉基亦是如此。
隻不過他對楊炎的話融會貫通得最早,眸中陡然精光大盛。
天才!
楊炎不是王佐之才那麼簡單,他是真正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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