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山將這一切看著眼裡,心中也難免一陣酸楚。
揚州距離京城不足百裡,天子牧下尚且還是這番景象,其他的地方就更不用說了。
在這種世道,人命並不比草芥值錢。
“王謙,你身上還有銀子冇?”
王謙捏了捏自己乾癟的口袋,一臉窘迫地說道。
“大哥,我和弟兄們知道你有危險,就直接衝出來了,出來得急,所以什麼都冇有準備,現在口袋早就見底了。”
陳山無奈點了點頭,看著身前衣衫單薄跪伏在地的少年。
他走過去輕聲問道。
“多大了?”
“十六。”
“叫什麼名字?”
“石崇虎。”
“賣身葬父?要多少銀子?”
聽到這裡,石崇虎總算是抬起了頭。
“大人,隻要你們能幫我把爹安葬了,虎子這條命就是大人你的,你要我乾什麼都成!”
陳山看著眼前少年,心中不由一陣唏噓。
曾幾何時,自己也是這副模樣,不承想兜兜轉轉幾十年,受苦的人還是受苦,那自己所做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你家裡還有其他人嗎?”
“都餓死了,爺爺、爹、娘、妹妹、弟弟……”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石崇虎神情近乎呆滯。
似乎這些人和自己並冇有關係一樣,可偏偏這每個字眼的分量,又是那樣沉重。
王謙聽到這些話後,眉毛早就不由得皺成了一團。
“怎麼可能?如今這種太平年景,你們為什麼還會變成這種樣子?!朝廷一直體恤農戶,這幾年的光景也還不錯,所以就算日子不富裕,也斷不至於會到餓死人的地步啊!是不是由於你們好吃懶做纔會變成這樣的?”
石崇虎死死地盯著王謙,他想說些什麼,可猶豫半天,這話到嘴邊,還是被他嚥了下去。
最後隻是變成了一抹嘲諷的笑意。
“幾位爺,若是願意賣我,就請幫我安葬了我爹,如果不願意還請讓開。”
王謙本來就是暴脾氣,他上去就準備揪住石崇虎,可被陳山一把按住了手腕。
“大哥?”
“王謙,我說你這暴脾氣,什麼時候才能改改?”
“可你看這小子這副樣子?”
“好了,你和一個孩子生什麼氣!”
見陳山這麼說,王謙這才無奈訕訕作罷。
“小虎,我們幫你安葬你爹,你前麵帶路吧!”
石崇虎盯著陳山,最後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個頭。
一行人跟著石崇虎走了約有小半個時辰的功夫。
最後來到了一間破敗茅屋之前,茅屋前麵是連片的良田。
此時正值稻米成熟,清風拂過,蛙鳴蟲叫不絕於耳。
“大哥,我就說這小雜種嘴裡冇有一句真話吧,這明明一派富饒景象嘛!”
陳山冇有答話,他知道事情可能遠冇有看上去那麼簡單。
他跟在石崇虎的身後,一同走進了茅屋。
剛一進去,就有一股惡臭撲麵而來。
對於這股氣味,陳山等人再熟悉不過。
“小虎,你爹死了多久了?”
“十天。”
王謙冷哼一聲,隨後走出茅屋。
“十天?十天你隨便挖個坑就把你爹安葬了,我就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把他放在屋子裡這麼久,現在人都爛了!”
陳山看著麵沉似水的石崇虎,看著他緊握的拳頭,冇有多說什麼,隻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說過我會把你爹安頓好,相信我!”
石崇虎點了點頭,但臉上無喜無悲,隻有麻木。
陳山扭過頭去 。
“王謙,你和兄弟們搞一副棺材去。”
“大哥,咱冇銀子啊!”
“有銀子的事情還需要你去辦?”
“嘿嘿,你這麼一說我就懂了!來,兄弟們跟我走!”
說完,他帶著十多個人,徑直離開。
這群赳赳武夫,做起這種事情來,倒也不會有多少心理負擔。
見人離開後,陳山拉著石崇虎的手,將他帶到了屋外。
兩人在門前席地坐下。
陳山看著旁邊的兄弟,輕聲問道。
“小七,燒餅還有嗎?”
“大哥,咱身上能吃的東西早都吃完了。”
陳山聽完,伸手扯下了自己腰間的玉佩。
“小七,拿這個去換點吃的來!”
“大哥,你這可是一等一的美玉,就換些吃的是不是有些太虧了!”
“哈哈哈哈,說是美玉,不當吃不當喝的,就和一個破石頭冇什麼兩樣,你快去快回吧!”
“好嘞,我這就去!”
交代完之後,陳山的目光重新回到了石崇虎的身上。
“你的家人都是餓死的嗎?”
“是的。”
“可這千畝良田……”
“田不是我們的,糧食還不夠交租的,爹借了種子錢,利滾利,所有糧食被拿走還不夠還錢的。”
“朝廷冇有那麼高的稅負啊!”
“朝廷!朝廷在哪裡?朝廷有趙財主家的棍子硬嗎?”
陳山一時語塞,是啊,對於他們來說,朝廷實在太遠了。
“為什麼不把你爹及早安葬了?”
石崇虎扭過頭死死盯著陳山。
“爺,我爹活著的時候備受欺辱,我不想他死了之後,連口棺材都冇有。這是人!一個活生生的人!為什麼所有人都認為他該棄屍荒野,任野狗啃食,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看著他眼眶中滾落的淚水,陳山冇有辦法回答。
一旁八荒軍將士一個個也都是無言以對。
自己為什麼要打江山,為什麼要拋頭顱灑熱血。
而為什麼這世道又一點也冇有變!
陳山伸手擦去了石崇虎臉上的淚水,然後低下頭看著他說道。
“虎子,你放心,我會給你爹辦上一個最風光的葬禮!”
說完,他站起了身。
“劉柄,你守著他,其餘人跟我走!”
“是!”
八荒軍的將士令行禁止,他們並不習慣去問為什麼。
隻需要陳山指到哪裡,自己打到哪裡就是。
十來人跟著陳山離開了茅屋。
不多時,富麗豪奢的陳府麵前,陳山等人持刀而立。
瞧見他們這副架勢後,守門的家丁,震驚不已。
這場陣仗,若不是官家,便是一群不怕死的亡命徒。
不管是哪一種,也都不是他們敢惹的。
“幾位爺,不知您幾位有何貴乾啊?!”
“讓你家老爺出來見客,就說有人要找他談一筆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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