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日上三竿了,南宮墨才醒來。
紅月早己把早膳端到他的屋裡,聽見他的動靜,過來服侍他穿好衣服。
青柳的身體也恢複得差不多了,過來幫著紅月服侍他。
南宮墨見她氣色看起來比前兩天好了很多,心裡也放心了不少。
莊九淵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彆看他老說自己年紀大了,可一刻也停不下來。
安定在院子裡幫著蘇掌櫃劈柴。
小子有把力氣,兩棵碗粗的樹很快就被他劈成了一堆三指寬,一尺長的小木塊。
過了中午午膳的時間,莊九淵纔回來,興沖沖地說他淘到了前朝大書法家施照軒的孤本----《苦竹貼》。
按計劃,南宮墨安排紅月和青柳先去傢俱坊選擇需要新增和更換的一些傢俱,然後去租好的院落,把租賃文書拿給老婦人簽字畫押,順便把剩餘的租金付給她。
起初紅月非要跟著他,好說歹說她才同意跟著青柳去。
南宮墨不帶她倆的真實原因是他和莊九淵今天要去的地方是“千花坊”。
“千花坊”不但有花,還有很多嬌豔欲滴,花枝招展,如果你是出手闊綽的公子大爺,她們會對你笑得像花兒一樣燦爛的姑娘,帶兩個小丫鬟的確不太方便。
南宮墨本來連安定都不想帶,想讓他跟著紅月、青柳去收拾剛租的房子。
可這死腦筋說師叔去哪兒他就去哪兒,冇辦法,隻能把他帶上了。
“千花坊”離客舍很有些距離,南宮墨讓安定去租了輛馬車,三個人坐著馬車去了“千花坊”。
門口的小廝正靠著門柱打瞌睡,見有人來了,頓時來了精神,扯著嗓門喊道:“貴客三位。”
南宮墨掏出二兩銀子遞給他,小廝開心壞了。
他在這門口站了快一年,今天算是遇著了最闊綽的主。
平常遇著那些大方的主,也就丟給他七個八個銅板,更多的是那種“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半個銅板都冇有。
小廝也不迎客了,親自帶著三人進了花坊。
千花坊果然名不虛傳,甬道牆角,樓上樓下,擺滿了各種花卉,有芍藥、菊花、蘭花、萱草、薔薇,但更多的是各色牡丹,有的紅似火,有的白如雪,有的碩大如盆,有的小巧如盞。
現在己快是秋天,早過了牡丹爭奇鬥豔的日子,也不知這千花坊的主人用了何等妙招,讓早該凋謝的牡丹還在熱情盛開。
還有比鮮花更吸引人目光的,就是那些憑欄而立,可與牡丹鬥豔,可與蘭花比俏,或火辣,或溫婉的姑娘。
今時不同往日的是,這些姑孃的目光,全都瞄向了走進來的三人中那位玉樹臨風,英氣逼人的年輕公子。
除了南宮墨,還有誰有這麼大的魅力呢?
有些膽子大的姑娘,還拿自己那媚死人的眼波緊盯著南宮墨,一浪高過一浪,一浪熱過一浪。
如果這些眼波中真帶鉤的話,南宮墨的衣服早被剝下來好幾層了。
南宮墨對這樣的眼光熟視無睹,自顧自地往裡走。
一旁的小廝討好問道:“公子可有相熟的姑娘?”
南宮墨一邊往前走,一邊回答:“不要什麼姑娘,我要見你們這兒的媽媽。”
小廝為難道;“可牡丹姐她不見外人。”
身後的莊九淵道:“你就跟她說南宮公子到了。”
聽這口氣,這公子跟牡丹姐的關係非同一般,心思機巧的小廝馬上改變主意,把南宮墨三人引到了最尊貴客人休息的雅房,趕緊去報稟“千花坊”的主事——牡丹姐。
一聽來者是南宮公子,牡丹姐一下變得有些緊張,吩咐小廝把他們帶到後院自己的私人會客廳,自己隨後就到。
三人在小廝心中的地位又高了不少。
據他所知,目前進過牡丹姐這私人會客廳的男的就兩人,一個是知府老爺,一個是知府老爺陪同,更有官氣的一位大爺。
今天這位氣度不凡,出手闊綽的公子是第三位。
小廝引著三人穿過一道迴廊,打開了一道緊閉的圓門,就到了“千花坊”的後院。
隻見後院花團錦簇,綠樹蔥蔥,亭台樓榭,流水淙淙,好一派江南園林之風。
在翠竹的掩映中,有一幢精緻的二層小樓,這是牡丹姐的獨家居所,非親近之人,是不會讓進來的。
小廝把三人引進一樓會客廳,囑咐婢女奉上茶,掩上房門就出去了。
不一會兒,房門被輕輕推開了,一位身著淺綠色蝶戲水仙裙,體態豐盈的美豔婦人飄然而至。
婦人揮退兩旁的婢女,盈盈一禮道:“屬下見過少莊主,見過莊先生。”
南宮墨微笑道:“牡丹姐在香城操持多年,千花坊能有如今的規模與氣派,你功不可冇。”
牡丹姐肅然道:“托老祖之福,蒙莊主錯愛,屬下也隻是借巧罷了。”
南宮墨保持微笑道:“牡丹姐不用拘謹,還是坐下說話的好。”
牡丹姐謝過以後,在側座半身而坐。
莊九淵問道:“牡丹姐對我們來香城的目的,還是有所知曉的吧?”
牡丹姐曲身道:“莊先生言重了,還是喚我‘牡丹’的好。
自少莊主下山以來,每旬莊主都會傳書與我,對少莊主此行的目的和行程,還是略知一二。”
南宮墨道:“對香城目前的情況,牡丹姐是怎麼看的?”
牡丹姐回道:“接到莊主的指令後,屬下也曾派人暗中查訪。
可屬下愚鈍,到目前還一無所獲,請少莊主責罰。”
南宮墨擺擺手道:“牡丹姐不用自責,我們的對手絕非等閒之輩,不會那麼輕易就讓你查到線索的。”
牡丹姐道:“屬下也自知力所不逮,眼目前有少莊主和莊先生坐鎮,相信查清事實的真相己為時不遠。”
南宮墨道:“這也是我第一次經手這麼大的事,能不能辦好,我是一點兒信心都冇有。
至於莊先生有冇有信心,我就不知道了。”
莊九淵又忍不住輕撚他那不足三寸長的鬍鬚道:“乾則有之,不乾則無。”
牡丹姐:“屬下一定配合好少莊主和莊先生,爭取早日把假銀票之事查清楚。”
莊九淵:“這事急也急不來。”
南宮墨突然想到幾日來心中的一個疑問,不禁開口道:“牡丹姐在這香城經營多年,千花坊更是名聲在外,想必三教九流之人,牡丹姐也識得不少。”
牡丹姐道:“少莊主是要打聽什麼人嗎?”
南宮墨;“近日在香城多次聽聞和見識過一個二小姐,這二小姐到底是什麼人?”
牡丹姐回答道:“香城的二小姐很多,但少莊主口中的二小姐,想必是香城最有名的二小姐,利川路節度使宇文渡的二女兒宇文子桑。”
南宮墨點點頭:“原來如此,有當節度使的父親撐腰,難怪這二小姐行事如此囂張跋扈,目中無人。
在城門縱馬,隨便拿人東西,在酒樓打人,私刑把人吊在樹上,在賭坊耍賴,還敲詐賭坊老闆一千兩銀子。
一個官家小姐,行事卻如同街頭無賴,看來這宇文家的家教可不怎麼樣。”
話音剛落,門就被“咣噹”一聲推開了,那位縱馬、打人、吊人、耍賴、敲詐的二小姐,也就是牡丹姐口中的宇文子桑突然闖了進來。
南宮墨被嚇了一大跳,抬眼打量這位不速之客,隻見她身著淡紅的煙雲桃花裙,右手提著馬鞭,因為生氣,一張小臉紅撲撲的。
她瞪著一雙黑黑的大眼睛,指著南宮墨道:“誰無賴?
你才無賴!
你這樣在背後議人長短,就有家教啦?”
南宮墨道:“今天還多了一條,偷聽他人說話。”
宇文子桑恨恨地一跺腳:“我冇有偷聽你們說話,我隻是來找牡丹姐,碰巧在門口聽見你的話罷了。”
南宮墨:“就算你這次不是偷聽,那我所說的那些事兒,總不是我憑空捏造的吧?”
宇文子桑急了:“你一個傻瓜蛋子蛤蟆蟲,你知道什麼?
我急著進城是見天晚了,怕我奶奶擔心。”
南宮墨:“依北濟法典,非緊急軍情的信使,無功名者入城時都必須下馬而行。
你不是稟報軍情的信使,想來也無功名在身,為何卻縱馬入城?”
宇文子桑耍無賴道:“我就縱馬入城了,你向官府告我呀!”
南宮墨有些不快,但還是控製住自己情緒道:“你不但縱馬入城,還光天化日之下強拿彆人的東西,跟強盜有何差彆?”
宇文子桑:“我也冇隨便拿彆人東西,是他們主動給我的。”
南宮墨:“你還狡辯,我親眼看見你拿彆人的東西。”
宇文子桑:“那你見著他們有不願意的樣子嗎?”
南宮墨:“你是節度使的女兒,他們是敢怒不敢言。
你不是官員,卻濫用私刑,你有什麼權利把人吊在樹上?”
宇文子桑:“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你想的那樣。
在酒樓,我打的是我弟弟,他不學好,我不該打他嗎?
被我吊起來的是徐奶奶的孫子,他連我給徐奶奶看病的錢都敢搶去輸了,我不給他點顏色看看,在香城還怎麼混?
我倒想問問,冇經過我的同意,是不是你把那小子放下來的?
至於你說我敲詐賭坊老闆,這開賭坊的,哪個不是奸詐狡猾,心狠手辣的,我從他們手裡掏出點兒銀子來花花又怎麼啦?”
南宮墨:“你一片孝心當然可敬,可你就冇想過街上那麼多行人,馬碰著人怎麼辦?
還有你那一大群狗,居然一隻也冇帶嘴套,咬了人怎麼辦?
那天你去酒樓,還帶了一隻很大的金錢豹,同樣冇帶嘴套,看來你是一點兒也不把彆人的安危放在心上。
就在酒樓,你不但打了你弟弟,還打了其他三個少年。
況且教育你弟弟,是你爹孃的事,其他人則更有他們的父母管教。
你在眾目睽睽之下鞭打他們,成何體統?”
宇文子桑辯解道:“我的狗和豹子,都是我從小養著的。
它們隻是看起來很凶,其實溫順的很,根本就不會傷人。
至於你說我不該管教那三位,就是他們把我弟弟帶壞的,我不管他們,那就冇人管他們了。
他們的父母如果捨得管教他們,他們也不敢逃學去喝花酒了。”
南宮墨繼續高談闊論:“你的那些大狗和豹子,隻因你是它們的主人,在你麵前當然會很溫順。
可它們身上的野性畢竟都在,到了外麵,遇著了生人,會不會突然獸性爆發就不好說了。
至於你說賭坊老闆的銀子來的都不乾淨,你拿來花花也冇什麼。
我倒想問問,想著花不乾淨銀子的人就乾淨了嗎?”
從生下來到現在,還從未被人這樣當麵教訓過,宇文子桑的一張小臉氣得由紅轉青,由青轉紫,要不是當著眾人的麵,她早一耳光扇在這小白臉的臉上了。
這小白臉生的挺漂亮,說出來的話卻能把人氣死。
看著宇文子桑的情緒己經到了爆裂的邊緣,牡丹姐忙打圓場道:“這中間想必有什麼誤會,子桑妹妹彆生氣了,我都忘了給你介紹了,這位是鶴齡山莊的南宮公子和莊先生。”
宇文子桑獨獨對著莊九淵襝衽一禮道:“子桑見過莊先生。”
然後略過南宮墨,在牡丹姐的身旁坐下。
或許是想到初次見麵就對著一位姑娘有不遜之語,南宮墨悻悻道:“在下南宮墨,剛纔言語中多有不適之處,還望姑娘海涵。”
宇文子桑頭撇向另一邊道:“公子教訓的是,小女子回去一定轉告爹孃,讓他們多管教管教那不爭氣的寶貝兒子。”
看來這氣還冇消。
牡丹姐道:“這宇文小少爺最怕的就是他這二姐了,就連宇文大人,對二小姐也是言聽計從,你當然可以替他管教宇文小少爺了。
至於另三位少爺,想必是佈政使裴大人、按察使符大人和總兵薛大人的公子,他們知道是二小姐替他們管教自己的孩子,不但不會怪罪,想必還會感激二小姐的。”
宇文子桑道:“我可不敢了,要不然又有人說我多管閒事。”
氣氛尷尬,南宮墨起身告辭道:“牡丹姐,今日多有叨擾,改日再登門拜訪。”
牡丹姐忙起身道:“今日照顧不周,還望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改日奴家一定備了美酒佳肴,請公子和莊先生暢飲。”
宇文子桑把頭扭到一邊,故意不去看南宮墨。
等南宮墨三人走了以後,她才把頭回過來道:“牡丹姐姐,你上次給我的水粉可還有?”
牡丹姐看著她道:“我上次可是給了你滿滿一盒,這麼快就用完了?”
宇文子桑撅著小嘴道:“彆提了,我本想著一盒差不多可以用兩個月,可大姐見我在用,試了試覺得好,分了一些去。
最可氣的是南宮婉那丫頭,搶走了我一大半,隻給我留了盒底的一點點。”
牡丹姐笑道:“就這點兒小事你還親自跑一趟,讓人捎個話,我親自給你送過去。”
宇文子桑突然想到什麼:“剛纔那位傻瓜蛋子蛤蟆蟲也姓南宮,你說他跟南宮婉是什麼關係?”
牡丹姐搖搖頭:“我不知道,可能碰巧同姓罷了。”
宇文子桑又想到一件事:“你這地方平常不會隨隨便便讓人進來,尤其是男人。
今天那傻瓜蛋子蛤蟆蟲怎麼會到這裡?
你是不是見他生了一副好皮囊,動了什麼壞心思?”
牡丹姐被她這腦迴路搞得哭笑不得:“我多大?
人家多大?
我什麼身份?
人傢什麼身份?
我要贖身贖得早,都能把他生出來了。”
“那你是看上那位莊先生了?”
宇文子桑這思維,跳躍得夠可以。
牡丹姐在她的腦門上輕輕拍了一下道:“又胡說,莊先生可曾是狀元,翰林院編修,大學士,我這身份,怎麼配得上人家。”
不想與她在這個問題上再打轉,牡丹姐衝門外喊道:“去我屋裡,把新進的水粉給二小姐取幾盒來。”
不多時,就有婢女取了水粉來給宇文子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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