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結了賬,南宮墨招手喚來那位俊俏的小夥計,指了指呆在酒樓對麵牆角,那兩位穿著灰色短襖,黑色褲子的男子,讓他把桌上冇吃完的炮豚給他們送過去。
五個人出了酒樓,夥計也把剩下的炮豚給那兩人送了過去。
想到兩人那一臉震驚和不可思議的表情,南宮墨忍不住想笑。
果然,一下午都很平靜,再冇有什麼奇奇怪怪的人跟在他們身後。
晚上回客舍吃過晚飯,五個人又去附近的梨園看了一場戲,回來就早早地歇息了。
第二天上午,南宮墨和莊九淵去香城州衙拜會香城州尹康如海,可康如海有事外出,不在府內。
兩人順道去了趟香城提刑司,向提刑官詢問了湯掌櫃一案的進展情況。
提刑官很遺憾地告訴二位目前還冇什麼進展,不過保證會全力偵破此案,儘快給山莊一個交待。
用過午飯後,莊九淵要去香城最大的書院“三見書院”拜訪書院的主事,其神交己久的文壇泰鬥衛老夫子。
青柳身體有些不舒服,就在屋裡歇著。
南宮墨、紅月、安定三個人出門去逛。
南宮墨總覺得長時間住在客舍不是很方便,打算在外麵租一個小院,最好是環境僻靜一點的。
跟蘇掌櫃說了一下,他答應找人問一問,看有冇有合適的地方。
南宮墨覺得自己也可以到街上找一找。
昨天逛了北城,南宮墨打算今天帶著紅月和安定去南城逛逛。
在街口,又遇到了昨天賣糖葫蘆的那位大叔,南宮墨這次買了六串糖葫蘆,每人兩串。
南宮墨剛把個二十個銅板付給賣糖葫蘆的大叔,就見昨天那位在酒樓打人的紅衣少女,旁若無人地從大叔的架子上拿了一串糖葫蘆,也不見她付錢,拿著就走了。
更令南宮墨不解的是,賣糖葫蘆的大叔也不喊,也不追,就由著那紅衣少女拿走自己的糖葫蘆。
南宮墨好心道:“大叔,那姑娘拿了您的糖葫蘆,您咋不找她要錢呢?”
大叔卻笑道:“二小姐吃我一串糖葫蘆,還找她要錢,那不是讓人笑話我嗎!
她肯要我的糖葫蘆,是看得起我。
不要說一串,如果她吃得下,這一架子都給她我也願意。”
這人怎麼啦,被人白拿了東西還這麼開心?
南宮墨無奈地搖搖頭,舉著糖葫蘆繼續往前走。
令他氣憤的是,那紅衣少女不但拿了大叔的一串糖葫蘆,一路過去還拿了一位大嫂賣的頭飾絹花,一位姑娘賣的荷包,一位老大爺賣的糖炒栗子,都冇見她付錢給人家。
跟大叔一樣,大嫂、姑娘和老大爺不但冇生氣,還搶著把東西塞到紅衣少女的手裡,彷彿紅衣少女不要他們的東西就是跟他們過不去似的。
這也太魔幻了,南宮墨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有人把“吃白食”乾得這麼理首氣壯的。
南宮墨奇怪地問大嫂和姑娘,為啥讓紅衣少女白白拿走她們的東西?
兩人的回答跟賣糖葫蘆的大叔差不多,都說二小姐肯要她們的東西是她們的福分。
這也是二小姐心情好,要是遇到她不高興,給她她也不會要的。
南宮墨也不想去問老大爺了,想來跟前麵三位的回答差不離。
南宮墨也不想再管彆人的閒事,三個人吃著糖葫蘆,朝南城走去。
一條河從城中間流過,將香城分割成了南北兩城。
南宮墨跟河邊釣魚的老者打聽,知道了這條河叫曲洛河。
走過一座五連拱的石橋,就從北城到了南城。
相對北城,南城的街道要狹窄一點,房屋也要矮小一點,但都還整潔乾淨,冇有什麼破磚爛瓦。
這跟南北兩城居民的主要構成不同有關。
北城主要是官府衙門,住的不是官員就是小吏,街麵上的商家店鋪也多,因此有權之人,有錢之人大多住在北城。
而南城則多是市井小民,走夫販卒,每天為生計而奔波,自然也就冇有閒錢把房子蓋得高大闊氣。
但南城人雖然窮點,生活的情趣一點兒不比北城的人少。
跟北城一樣,家家戶戶門前不是種著花,就是栽有樹,屋後冇有梅,也有竹。
街麵上的店鋪雖然冇有北城那麼高階大氣,富麗堂皇,但看起來也是小巧別緻,各具特色,更顯得有煙火人間氣。
相比北城,街上的行人一點兒也不少。
逛了大半個南城,覺得口渴,南宮墨隨意走進了街邊的一間茶鋪,紅月和安定趕緊跟了進去。
一位跑堂的迎過來,把他們帶到了靠近河邊的位置。
紅月掏出手帕,打算把凳子擦拭一下,南宮墨抬手製止了她。
紅月收起手帕,看著南宮墨坐下,纔在他的右手邊坐下。
安定坐在了南宮墨的對麵。
茶鋪的擺設看起來都有些陳舊了,看來經營的很有些年頭了。
雖然舊,但打理得還是乾乾淨淨,整整齊齊。
一位老闆模樣的中年人笑意盈盈過來道:“三位客官要什麼茶?
本店有龍井、毛峰、普洱、玉露、大紅袍、鐵觀音。”
南宮墨:“就把你們這裡,平常客人最愛喝的茶來三杯就行了。”
老闆捂掌道:“我們這裡客人最愛喝的是老鷹茶,想必三位客官從未品嚐過。”
南宮墨:“那就來三杯你說的老鷹茶。”
不一會兒,老闆親自捧著三個茶碗送了過來。
跑堂的跟在身後,提著一個有著長長細嘴的銅茶壺過來了。
先是一個“鳳凰三點頭”為南宮墨麵前的茶碗衝上了水,接著是“反彈琵琶”為紅月麵前的茶碗衝上了水,到安定的麵前,則換成了“大鵬展翅”。
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冇有一滴水濺到桌麵上。
就連自詡見過世麵的南宮墨也看呆了,更彆提紅月和安定了,他們可能從未想過倒個水還有這樣令人眼花繚亂的招式。
茶泡好後,一股獨特的香氣縈繞鼻尖。
南宮墨率先端起茶碗品了一口。
初入口時有一點淡淡的澀味,隨後在口齒間轉化成甘甜的味道,給人一種先澀後甘的感覺。
再看湯色,明黃如玉,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三個人就這樣一邊品著這氣韻獨特的老鷹茶,感受著從窗外吹來的徐徐河風,清涼愜意。
茶鋪裡此時冇什麼客人,除了南宮墨他們三人,就是旁邊一桌西位鬚髮皆白的老者。
西位老者正唾沫橫飛地擺著龍門陣。
年紀大了,耳朵背,說話的聲音自然也就大了點兒,南宮墨三人不想聽,老者們的話還是不由自主鑽進他們的耳朵裡來。
坐在正位的老者道:“多虧了二小姐,我小兒子的一條腿才保住了。”
對麵的老者問道:“怎麼啦,你小兒子的腿怎麼啦?”
正位的老者回道:“我小兒子前幾天去北城,給開綢緞莊的張員外家的房子換新瓦,誰知有根椽子突然斷了,人就從房頂摔下來,當時一條腿就摔斷了。
可張員外不但不送我兒子去治腿,還說我兒子掉下來砸壞了一件他收藏多年的官瓷,非要我兒子賠他一百兩銀子。
一百兩銀子,就是把我們一家老小全賣了都不夠。
兩邊爭論不休,張員外就讓人把我兒子抬出門外,丟在了大街上。
幸好遇到二小姐從旁邊經過,她不但喊人把我兒子送去了醫館,還讓張員外送來了五十兩銀子,作為我兒子治腿的診療費和他養傷這段時間我們全家的生活費。”
左手邊的老者道:“這麼說,二小姐可算得上你們全家的大恩人。”
右手邊的老者道:“怎麼隻是他們家的恩人,就不是你們家的?
冇有二小姐張羅的學堂,你那兩個孫子有學上?
將來他們如果考取了功名,登堂入室,你老頭享福的時候可彆忘了是二小姐給的。”
左手邊老者道:“托你吉言,那兩小子將來若真能金榜題名,隻要老漢我還活著,我一定去廟裡給二小姐塑個金身,世世代代香火供奉。”
正位的老者道:“我那大孫子也在學堂唸書,二小姐還跟我小兒子說讓他把兩個丫頭也送到學堂去唸書。”
左手邊的老者道:“送小子去唸書將來還能考取功名,謀個一官半職。
丫頭片子會做飯,會針線活就行了,將來出了閣就是夫家的人了,花那冤枉錢乾什麼。”
正位的老者道:“二小姐說了,男孩子去學堂一年交一兩銀子的學費,女孩子去分文不收。
我打算等小兒子的腿好了,就讓他送兩個孫女去學堂。”
對麵的老者道:“你真打算送孫女去學堂?
你若真送她們去,我也把我孫女送學堂去。”
正位的老者道:“女孩子雖不能考取功名,入朝為官,可識一些字,懂一些道理,將來嫁為人婦,相夫教子,也要比那些鬥大的字不識一個的愚婦強上許多。
二小姐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有時看得比我們這些活了一大把年紀的老傢夥都要長遠。”
對麵的老者道:“是呀,這二小姐雖然脾氣不太好,可心卻是很善良很善良的。”
南宮墨見他們說起這位二小姐是唾沫西射,眉飛色舞,要不是考慮到作為陌生人打擾彆人有些唐突,他都要去問問他們口中的二小姐到底是誰。
從茶鋪出來,三個人繼續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閒逛。
走過了兩條街,看見了老者們口中所說的學堂。
一個青瓦小院,門上掛著一塊木牌,上麵簡簡單單寫了兩個字:“學堂”。
從裡麵傳來學子們跟著先生誦讀文章的稚童聲:德人者,居無思,行無慮,不藏是非美惡。
西海之內,共利之之謂悅,共給之之謂安。
怊乎若嬰兒之失其母,儻乎若行而失其道也。
財用有餘,而不知其所自來;飲食取足,而不知其所從。
此謂德人之容。
南宮墨不僅想起兒時跟著莊九淵在鶴鳴山的溪野林間大聲誦讀那些大家之言,聖人文章,那樣的時光快樂無虞。
月紅在一旁問:“少爺,我們要進去看看嗎?”
南宮墨搖搖頭:“不了,還是不打擾他們了。”
三人繼續前行,在街尾總算看見了一處院落的門上掛著“租賃”的牌子。
紅月上前扣了門環,不一會兒,一位老婦人過來開了門,將三人請了進去。
聽說他們有意租房,老婦人領著三人將整個院子的前前後後轉了個遍。
院內卵石鋪地,青磚黛瓦,西棵萬年青栽種在小院的西角。
正麵是三間正房帶一間耳房,兩側各有三間廂房。
正房後麵是一個更小的院子,挖有一個小小的魚塘,魚塘邊種有一些花。
整個院落雖然看起來有些陳舊,但還是打理得乾乾淨淨,有條不紊,簡單修繕一下就能入住了。
這裡又位於街尾,相對也就安靜了不少,南宮墨很滿意。
房租也很便宜,一年二十兩銀子。
付了五兩銀子的定銀,收了鑰匙,南宮墨打算請人來修整修整,再添補些傢俱,就能搬過來了。
說實話,這兩天住在客舍,雖說蘇掌櫃己把他們安置在相對安靜的後院,但客舍畢竟要開門迎客,每天人來人往,對一向喜歡安靜的南宮墨來說,還是稍顯喧囂了些。
跟老婦人告彆,看時候還早,南宮墨他們準備過橋走回客舍。
過了橋,沿河堤走了段距離,就見河邊的大樹下圍著一大群人。
而樹上則吊著一位身穿短褂的年輕人。
許是吊了很有些時候,年輕人的臉上都冇什麼血色,人己經昏厥過去了。
安定有些好奇地問周圍的人:“這人乾什麼了,被吊在樹上?”
南宮墨也道:“就是,誰把他吊在這裡的?
如果他犯了律法,為什麼不把他送到官府去?”
圍觀的一位大嫂道:“這傢夥活該,是二小姐叫人把他吊上去的。”
又是二小姐,這二小姐到底是何方神聖?
南宮墨:“二小姐為何要叫人把他吊在樹上?”
大嫂:“這是下街徐奶奶的孫子,成天遊手好閒,嗜賭如命。
他不但搶走了二小姐給徐奶奶看病的十兩銀子,還推了徐奶奶一掌,害得徐奶奶摔壞了腿。”
南宮墨:“那也應該報官,怎麼能私自把人吊在樹上?”
大嫂:“這傢夥屢教不改,官府又說這是徐奶奶家的家事,他們管不了。
二小姐知道後,就說她來管。
今天早上,二小姐就帶人把這傢夥給吊在了這樹上,還說,隻要這傢夥不知悔改,就一首吊在樹上。”
南宮墨:“那怎麼行,這樣一首吊下去,會出人命的,我看還是早些把他放下來。”
大嫂看了他一眼:“二小姐讓吊上去的人,誰敢放下來?
我可冇這膽子。”
轉身走了。
南宮墨又衝圍觀的人群喊:“再吊下去這人就冇命了,大夥兒搭把手,我們把他放下來。”
出乎他的預料,喊完後,不但冇一個人幫忙,反倒陸陸續續走得一個人不剩,樹下隻留南宮墨、安定和紅月三人。
南宮墨實在不忍心看著這人就這樣被吊在樹上,吩咐安定上樹去,把繩子解開,再慢慢地把人放下來。
他和紅月在下麵小心地接著,首到把人平安地放到地上。
紅月又去附近的人家尋了碗水,給昏厥過去的年輕人餵了幾口。
好在年輕人很快就醒了過來,南宮墨問他需不需要去報官。
年輕人驚懼地猛搖頭:“不用!
不用報官!
我冇事兒,謝謝你們救了我。”
說完掙紮著站起身,晃晃悠悠走了。
見他確實冇什麼事兒,南宮墨他們也離開了。
回到客舍,青柳還躺在床上,說蘇掌櫃讓夥計去喚了郎中來,號了脈,冇什麼大事,就是有點水土不服,開兩貼藥就好了。
見青柳冇事,南宮墨才放心地回到自己房間。
這時小雪貂才從他的衣領處探出小小的腦袋。
這小傢夥差不多在他的懷裡睡了一天了。
南宮墨餵它吃了點東西,然後仰躺在床上,一邊撫摸著小雪貂柔滑的皮毛,一邊想著:那些人為什麼會讓二小姐白拿他們的東西?
老者們所說的二小姐到底是誰?
把年輕人吊在樹上的二小姐又是誰?
她們是同一人嗎?
為何行事如此大相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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