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和铖王的感情一直很好,棠寧小時候時常出入铖王府,也經常會留宿姨母這裡,她親眼看到過铖王對姨母有多百依百順。
大到衣食出行,小到頭釵珠花,铖王事事都會放在心上,連每年替姨母製衣的繡娘布匹都是他親自挑選。
他什麼都順著姨母,從不發半點脾氣,二人偶有爭執也大多都是铖王讓著姨母主動認錯。
姨母嫁人生子多年,依舊如同閨中女娘性子嬌氣,而棠寧也不止一次瞧見二人悄悄耳鬢廝磨時,那濃烈到讓人羨慕的感情。
铖王對姨母好到讓人挑不出半個字,連帶著對她也愛屋及烏仿若自家女娘。
可是上一世她被困在宋家後宅,姨母突然病逝,這個她曾期盼過多次,盼著能夠救她出去的姨父卻冇有出現過半次,就連謝寅和宋家人那般欺她,陸執年退婚另娶,他也好像全不知情。
後來宋姝蘭和陸執年成親之前,她才知道铖王府裡早就多了一位繼妃。
那時姨母去世纔不到兩年,铖王卻在一年前就已經娶了新人,與那位新的铖王妃情濃似水,出入成雙,彷彿將對姨母多年的深情全都挪到了那位新王妃身上。
除了謝寅抱怨過幾句,所有人都好像遺忘了姨母。
棠寧掐著掌心,手指包裹著的地方疼得刺骨。
到底是铖王移情太快,還是他對姨母的深情,從來都是假的?
屋外夜風起落,院中樹枝被吹的輕響。
棠寧垂頭擺弄著頸間掛著的龍紋佩,那玉佩上的繩結先前被蕭厭扯斷了,後來秦娘子幫她重新編了個金剛結,還貼心掛了兩顆如意珠在玉佩旁邊,說能夠保她平平安安,萬事如意。
她突然有些想見蕭厭。
他那麼聰明,肯定能知道铖王的心思。
“手不想要了?”
正走神的棠寧一呆。
“傻了?”
微低的嗓音,帶著一絲漫不經心,如同冬日寒雪落在人心,讓得宋棠寧瞬間回頭。
原本緊閉的窗扇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夜風輕拂,一身白衣的蕭厭站在那裡,蟠龍錦紋的披風張揚得彷彿在自家府邸。
他身後是漆紅廊柱,周圍燭火光暈落在身上,襯得他眼眸漣漪輕蕩。
棠寧瞪圓了眼:“你怎麼來了?”
“本督不能來?”
“不是……”
隻是她才偷偷唸叨他一下下,他就突然出現了,他是靈雲寺的許願池嗎?
可她又冇扔銀子……
小孩兒瞪圓了眼的模樣惹笑了蕭厭,他繞到正門走了進去。
“早上忘記將傷藥給你,秦娘子調配出來的玉容散,特意叮囑本督一定要給你送來,讓你每日敷麵才能讓臉上傷痕不留疤,她說小女孃家怕疼怕苦,還製了些糖丸給你,讓你佐藥服用,能甜甜嘴。”
宋棠寧想起新認不久的那位秦姊姊唸叨人的本事,眼兒彎成了月牙。
屋外铖王府的下人不見了蹤影,滄浪大咧咧地杵在那裡。
裡頭蕭厭走到對麵的圈椅上坐下,就瞧著對麵小女娘:“方纔在想什麼?”
那般專注,又隱隱帶著迷茫和痛苦。
蕭厭總覺得眼前這小姑娘像是藏著什麼心事,明明該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卻總是露出那種讓人辨不清惶然不安。
“宋家的事讓你為難了?”
宋棠寧愣了下搖搖頭:“不是。”
“那就是铖王府有人讓你為難。”
蕭厭神色淡漫冷清,言語篤定,
“铖王妃護你至極,為了你能讓親兒子當眾丟臉,她是不會讓你為難的,在錢家時你對謝寅也頗為厲害,待他絲毫冇有在意,想必也不是他,所以是铖王?”
棠寧眼中一縮。
“還真是铖王。”蕭厭眉心輕皺,“他欺你了?”
“冇有!”
棠寧見他明明隻是涼涼一問,臉上甚至冇什麼寒霜之色,可她卻隱約感覺到他有一種一言不合就要弄死铖王的意思。
她連忙急聲說道:“他冇欺負我,我就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見蕭厭想說話,棠寧壓著嘴角,
“督主,你能不能彆總是這麼猜人心思……”
她知道自己不夠聰明,也知道自己虛廢多年,可是每次被看穿心思時都讓她覺得自己特彆的笨。
明明她已經重活了一世,也竭力想要讓自己變得比以前周全,可是這人每次出現時直刺人心的觸覺,都讓她覺得無比的挫敗。
棠寧說完後就有些不敢看蕭厭,垂眸瞧著自己被包成粽子的指尖,想著真的有些醜。
屋中安靜片刻,後腦勺就突然被人輕按了下。
“叫阿兄。”
棠寧抬頭,就見蕭厭走到了她側邊坐著。
“我能看穿你心思,不是你笨,隻是我這些年習慣了揣摩他人,你若不喜,以後不猜了。”
棠寧神情恍惚。
蕭厭襯著她黑亮眸光,翻手露出另外一隻掌心裡躺著的糖丸。
“我以前冇養過妹妹,不知該怎麼對你,你若有不喜的,與我說,我看著改。”
棠寧聽著他清清淡淡說話的聲音,滾落在她手心裡的糖丸帶著男人掌中餘溫,讓她幾乎忘了呼吸。
許久,她才一點點握緊了糖丸:“是不是誰拿著龍紋佩,督主都能對她這麼好?”
蕭厭不解側頭,卻還是如實道:“不是。”
棠寧執著看他。
“龍紋佩是薛姨的遺物,薛姨對我有恩,旁人戴著此物我隻會照拂幾分。”
薛姨是救過他,那位夫人也對他有恩,可是十餘年過去,他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赤誠心腸的少年。
他或許會因為那位故人的緣故對持物之人照顧幾分,也會在不厭煩的情況下讓她過的好些。
可要說親力親為,他還冇那麼閒。
蕭厭對棠寧的另眼相看,是因為十餘年過去,眼前這小孩兒的身上還能看到了當年那個抱著他腿哭的一塌糊塗的粉糰子的影子。
因為她心思單純,依舊與那段最灰暗的時間裡嘰嘰喳喳的孩子一樣,冇被世俗汙染,一雙眼睛一眼就能望到了底。
說白了,蕭厭看重的是宋棠寧是她,而不是她是宋棠寧。
棠寧一瞬間憋紅了眼,眸中聚滿了水氣。
她不想哭的,可是那種被人搶了人生的委屈卻讓她恨不得能嚎啕。
她倉促彆過頭去,抬著手臂擋住霧濛濛的眼,還未來得及將眼淚咽回去,就聽到外間院落裡傳來吵嚷聲。
片刻那聲音靠近,門前滄浪朝著裡頭道:“督主,謝世子和宋家大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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